乘坐高铁的愉快
栏目:旅途
作者:王文革  来源:中国艺术报

  舟车劳顿,加之身体受限、活动有限、景物单调、内心孤独等等因素,长途旅行对很多人来说不是一件轻快的事情。但与汽车、飞机、轮船等交通工具比起来,乘坐高铁却是相对愉快的。这是笔者所能感受到的愉快,这种愉快的一个表现,就是在高铁火车上往往内心比较活跃,时能突发奇想,或有忽然贯通、豁然开朗、文思泉涌的感觉,好像头脑比平时灵活了许多似的。似乎有研究表明,躺床上、行走和在车马上,是产生创意的三种最有效的场合。而乘坐高铁所能激发心思的作用似乎更甚于其他方式。我想,如能趁此内心活跃,马上拿起笔来开写,或许能写出像样的文字。

  那么,乘坐高铁为什么能激发人的创意或文思呢?

  车上坐着乘客,他们都坐着各自的车。于是,就有了一个好处:处在人的环境中,但又互不打扰。有人喜欢独处,甚至深入大山、荒漠中,寻找一种远离尘嚣、贴近自然的感觉。其实人是不能离开人的。在人群中才有安全感。在人群中是温馨的。如能从人群特别是陌生的人身上感到一种只有从同类那里才能感受到的亲切,不就是感到了一种人世的美好吗!火车上都是出门的人。他们不是坏人。他们的目的与你一样,只是坐车而已。都是人,都是与你一样的人,却又是陌生的人。于是,你不必为自己的安全问题而有所顾虑。他们是真正的路人,也就不会打扰你。更重要的是,你也不必特别在意他们,不会心里对他们产生什么交往、言谈的想法。他们更多的是作为环境、作为一种背景而存在于你的周围。你大可以心无挂碍、心无旁骛地做你的事情。而在这样的环境,你最能做、最适合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是内心活动、沉思默想吧?

  在火车上,别人是坐车的,你也是一个坐车赶路的乘客。于是,这也就有了一个好处:这里的各种事情、话语,各种动静,对你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也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海厄特写过一篇《偷听谈话的妙趣》 ,列举了他在路上偷听到的路人谈话的片言只语,并认为听到这些片言只语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但我以为,对于常人来说,这些片言只语是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你多半也难以从中感受到所谓的乐趣。没有意义、没有关系,你就可以不去搭理它。而且,那些没有意义、没有关系的刺激,也不太容易引起你的注意。这样,就似乎形成了一种嘈杂的安静,或安静的嘈杂。也许,适度的嘈杂对于激活人的思维不无好处,有事实为证: J.K.罗琳就常常在一个小咖啡馆写她的哈利·波特。

  在火车上,你离开了你熟悉的环境,这里既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的办公室,是你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就是它的另一个好处:距离。这是由时空距离所带来的心理距离。与你攸关的那些事、那些人、那些喜怒哀乐,这时都不在身边了。它们,他们,一时与你没有那么直接的关系。你似乎可以眺望你的生活、你的人生,你变成了另一个你。也就是说,这种距离,是一种跳脱,不再在局中,反倒可以把局中事、局中人好好回味一番、咀嚼一番。角度、距离的改变使你看待生活、人生的眼光发生了改变。用另一副眼光打量自己,往往能有新的感触和发现。如郭六芳《舟还长沙》 :“侬家家住两湖东,十二珠帘夕阳红。今日忽从江上望,始知家在画图中。 ”因为有了距离,因为是眺望,于是家乡面目也发生了变化。

  在火车上,你可以自由活动,但你的活动方式、活动范围毕竟是有限的。这就是它的又一个好处:身体活动受限制,内心活动反而不受限制。而且,在火车上身体的姿势多半是坐着这种休息的状态,这样,身体活动的近乎停止,正好可以使内心免受身体的打扰;身体休息了,内心可以更多地独立活动。这对喜好自由活动、不喜欢受到拘束的人来说,也多半是只好如此的事情。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只好思考、读书了。思考、读书具有克服无聊的功效。当你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思考、读书便可以成为打发时间的有效、有益的方式。从这个角度来说,火车上的思考,是“被”思考。

  初看起来,这几个方面的好处在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的时候也是有的,但因为车辆的颠簸或空间的狭小,这几个对于内心活动或思维的好处在其他交通工具上实际是很难产生的。但是,高铁列车快速行驶,往往达到时速300公里,但却颇为平稳。这正是它的独特好处:在运动,又平稳,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轻微颤动。这样的环境,既不同于坐在大巴或小车内,也不同于坐在室内的书桌旁。坐大巴或小车内,人被载着运动,运动的程度往往很大,轻则左摇右晃,重则前仰后合,你的身体不仅很剧烈地被运动,而且是不可预期地被运动,你得时时调整体态去适应这种被动运动。这也是坐大巴、小车令人疲乏的原因。可想而知,心神不得安宁,哪有心绪去做沉思冥想的内心活动!坐在室内虽则没有这种被运动的情况,可以身心俱宁,但一切处于静止之中,环境是安静的,既无干扰,也往往没有激发,心灵似乎也就可能沉静下去。也许,高铁火车内的这种飞跑中的轻轻颤动,特别能够激活心思?在这种轻轻的颤动中人的血液流得更快了、脑细胞之间的交流沟通更快了?人喜欢被振荡也是有事实为证的,比如荡秋千。

  可以肯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高铁的乘坐中体验到上述所谓愉快。但高铁车厢这种特殊的环境,确能促人沉思冥想,而沉思冥想又确能带来愉快。能从几个小时的长途乘车中感受到愉快,旅途也就不那么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