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阅读恒温常在
栏目:笔荟
作者:刘军  来源:中国艺术报

  文字如一棵巨树,我们所熟知的叶果乃直观面向的组成部分,而其根部的颜色和发达的支系,则联结文化的纵深处,文化诗学由此构建。先秦诸子、两汉辞赋、魏晋文章、唐诗宋词、明清小品等,恰是古典文化的气质所在,正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自肇始起,对文字的敬畏和对自然山川、对有神的世界的敬畏一道,构成了文化敬畏的主体部分。语言是一切思想和现实的外衣(马克思语) ,语言是存在的家园(海德格尔语) ,这些智慧的猫头鹰,针对神衹一样的语言存在,皆发出了宽博的浩叹。

  即使进入了电子媒介时代,纸质的阅读依然具备某种不可替代性。这种不可替代性不是来自于我们的主观臆想,而是来自数千年沿袭而成的思维认知结构。纸质的刻痕如烽火中的书信,哪怕是尺素便签,也会像竹节一般,镌刻进记忆的湖面,成为节点所在。

  德国哲学家康德曾经指出,每一个个体从自我奴役的状态中超越出来,皆是极端困难的。在这个问题上,俄罗斯白银时代的思想家别尔嘉耶夫也有类似的论断,专注于自己的状态,专注于自我的生老病死苦而难以超拔出来,为人生之常态。而阅读恰是实现自我启蒙的必然环节,让我们读懂江河大海,理解一滴水的含义。阅读就是从雨滴开始,通过细雨、溪流、小河的中转,最终流向江河湖海,然后再返回,在世界的多重影像中确立一滴水的位置和特性。阅读从热爱开始,毕竟,热爱是最好的导师(爱因斯坦语) ,热爱始于兴趣,完成于兴趣的定向和深化。兴趣的因素就阅读而言,在我的理解,一方面来自于求知乃人天性所在,另一方面则来自苦中求乐的过程,如禅宗阐发的痛快的道理一样,痛和快两个词汇相反相成,内蕴世间万物之间朴素的辩证法关系。阅读,当然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快餐阅读的整体语境中,慢节拍的纸质阅读尤甚。苦读为大呼痛快也欤之前的必修课,是大围墙中的第一道门,这一道门无法推开而入的话,里面的亭台楼榭、花鸟虫鱼皆难以得见。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此为苦读后的开悟。所谓雪夜闭门读禁书,或者红袖添香夜读书,多为古士子的臆想之辞,不可当真,即使人所推崇的不求甚解但求会意的陶渊明式的读书法,还有人推崇苏轼的读书方法,那就是把书当做下酒之菜,读到会意处,就来上一大杯。前人笔记中记载他“每夕读书以一斗为率” ,就是读一晚上的书需要一斗酒下去,这和陶潜的读书境界异曲同工,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亦不可取,不可学。不必燃香,不必沐浴,也不必鸟鸣相伴,若能够安安静静地读上一个小时的经典人文图书,则善莫大焉!

  初学者尚难理解万物百态的精义,这一时期,苦读为较为切实的读书方法。比如上文提及的苏轼,他的出神入化是在很晚的时间段才出现的,早年的苏轼是典型的苦读学派的弟子。据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记载,苏轼八岁的时候在母亲的教导下就能够背诵《汉书》和《后汉书》 ,现在中华书局出的这两本书,一是10卷,一是9卷。 《汉书》的准确字数是80万字, 《后汉书》呢,也差不了多少。问题的关键是,苏轼除了背下这两本书外,还读了大量经史子集方面的东西,没有扎实的学识积累,苏轼也做不到对书中兴味、神韵这些最高层次美学品位的理解,更谈不上后来他在诗、文、词方面作出的杰出成就了。

  阅读作为必修课,除了方法之外,当然还需要选择对象。清代张潮在《幽梦录》中曾言:“少年读书,如隙中望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张潮所言,指向人生经历对于阅读的作用。而开始阶段的眼界培养,离不开经典阅读的滋养。朱自清在《经典常谈》的序言部分说道:“在中等以上的教育里,经典训练应该是个必要的项目。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于实用,而在文化。 ”诚哉斯言!所谓道不远人,道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自身的身体里。而道的显现,则需要阅读去点亮,然后发芽生根,趋于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