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四首
栏目:诗的中国·海峡
作者:绿蒂  来源:中国艺术报

   等待室

  枝桠等待秋天

    海洋等待月光

  雾等待穿透的笛声

    河等待斑灿的霞光

    候鸟等待长程的飞旅

    浮云等待天空的位置

  上班族群等待连续假日

    末期癌症等待安宁病房

  雪落等待无痕无声

    火焰等待灰烬温存

  落叶等待腐朽转化春泥

    繁星等待长夜点亮苍穹

    蔷薇等待蝴蝶的翅膀

    伤口等待隐痛的愈合

  故事等待爱情曲折发生

    雨季等待阳光放大瞳孔

    笔等待泉涌的文思

    我等待已知的结局

  一切事物各有无尽的等待

    轮回也另类成等待的一种

    等待因过程而美丽

    也不为结局而哀伤

    而诗是一个幽雅的等待室

    温暖而有可供眺望的景观

  

    决堤的哀戚

  ——献给母亲

  您生命的脉动

  在仪表上缓弱为零

  焦虑就成为无法抑制的悲伤

  泪水是泛滥决堤的哀戚

  在我掌握中

    一分分、一寸寸地

    成为漠然的冰冷

  是您,推动摇篮的手

  是您,搓洗过无数衣物的手

    是您,拥抱过九位子女的手

  是您,牵引我穿越马路的手

    竟然是这般瘦小纤细

    纤细得令我心酸

    挽起疏落的白发

    弱不禁风的您

  挺立为不朽的塑像

    在我心中

  在记忆的黄昏中

  在故乡的碎石路上

  是您微微佝偻的身影

  是您重复又重复的叮咛

    将我孤独的告白

  飘落成一片小小的枫红

    萧萧瑟瑟地飘逝

  在带点雨、带点寒意的风中

   

    长城飘雪

  腊月廿二  北京城外

    雪以最初的颜色落着

    落在冬至

  落在八达岭

  雪覆盖了大地的心跳

    雪掩没了群山与道路

  却未掩没长城辽远的磅礡

    堡垒的陡峭与薄冰

    标示着步履的脆弱

    雪与时间

  竞相变迁着城的容颜

    墙的斑驳

  石的骨质疏松

  皆冷缩为可容忍的理由

    城  以永远的姿势俯瞰

    我  凭墙临风呼唤岁月

    未见秦皇朝盛世的光芒

  未闻古战场旌旗飘扬的声音

    只有冰封的墙石

  刻载着曾迸开的沸腾热血

  散落荒湮古道外的长亭与驿站

    立足的城垛太小

  容不下经年累积的想象

    拾阶往上登临

  高处的树都长成了雪的形状

    枝桠凝挂着最晶莹的符号

    天空与大地依然遥远

  极目也走不尽前方蜿蜒的苍茫

   

    四个背影

  有四个背影

  从未走出我视线的远方

    父亲的背影

  微微佝偻  谆谆叮咛

    交付我一生笔墨的负荷

    爱妻的背影

  恬静优雅  长发飘逸

  毋须面对也能洞悉眼神的关爱

    诗人的背影

  扶杖前行  犹如先知

  让我孤寂独处而不感孤独

    无法定义的背影

  在不可触及的悬崖高处

  瞬间闯入而永恒封印于诗的深层

    背影远去对我告别

  消隐在前方的光辉或阴暗

    从未期待它蓦然回首的牵引

    也从未真正地让它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