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王氏大宗祠
作者:郭海鸿  来源:中国艺术报

  溪头村,自带田园诗意的名字,是深圳西大门松岗街道与东莞市接壤处的一个古村落。特区建设浪潮中,鳞次栉比的工业厂房、商业楼宇,逐渐替换了村庄旧貌,纵横的街道、广场公园取代了田畴阡陌,随着城市化进程,去掉“村”字,蝶变为“溪头社区”。

  名字的更替,并不重要。溪头村之前,这里叫作“关涌”。如今,溪头社区有户籍人口5000多人,外来人口2万多人。虽然已成为城市居民,但这里家家户户都保留着制作酸菜的手艺。流传了两百多年的溪头酸菜,在今天竟成了网红特产,也成为溪头人美好的农耕记忆。

  溪头村原住民以王姓为主,保留比较完好的文物古迹有王氏大宗祠等。一个秋日上午,我来到溪头,寻访王氏大宗祠。这座几经修缮、完好保存的老建筑,在四周现代楼宇的簇拥中,显得那么抢眼,不容置疑地证实这个老村落的存在。

  2012年,宝安区文体旅游局将王氏大宗祠列为“不可移动文物”。这座宗祠与各处保存完好的祠堂一样,像一部部原地打开的史志,记录着深圳这座城市的人居史、农耕史、城建史。

  宋明以来,一支支来自中原的移民族群,分枝分丫,频密地从各个中转地分赴南粤诸地,成为广东人口迅速增长的来源。

  先祖何时迁居关涌、在此开基的?溪头村的王姓宗亲们倾向于“宋朝”,这是一个能契合先祖一路南来迁移轨迹的时间:山西太原、福建莆田、东莞厚街而至溪头村——其时,此地尚为东莞所辖,归属福永司,七八百年后的今天,为深圳市宝安区松岗街道溪头社区。

  王氏大宗祠未载明兴建年份,但两次重修的时间却被清晰记录:第一次是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第二次是1999年4月。当然,面对风雨侵蚀、人为破坏等等,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维护、修缮。

  走进王氏大宗祠,朝向南,三开间三进。由前中后三堂、两天井、四廊房组成,砖木石结构,清水砖墙。大门门额书“王氏大宗祠”匾;前天井两侧设廊房,内为卷棚顶,有小拱门通前堂和中堂;中堂设六扉屏门,上挂“爱耕堂”木匾;后堂格局更为繁复考究,明间供奉祖先牌位。整个建筑布局庄重、空间实用,采光良好,呈现浓郁的岭南广府建筑风格,尤其是连廊设计与檐壁彩绘瓷画,与珠三角各地古建筑一脉相承。

  在东侧廊房墙上,我们看到镶嵌其间的一块道光二十九年的重修碑。碑文记录了重修缘起,其中表述:“我溪头王氏族三世祖号居震,由莞邑厚街分迁而来。宋末迄今修造祠庙业经数次矣,至大清道光己酉(道光二十九年,即1849年)倒塌已甚……集腋成裘,苦心焦虑,始能修造祠堂及东岳庙”。由此可见,彼时人们对祠堂建设的重视,也可见重拾一砖一瓦,要聚人心,集钱财,何其不易。

  我们来到时,祠堂前厅已经坐满两桌老人,满堂的笑谈声。经人介绍,祠堂平日里是保持开放的,有专人打理,村里的老人们都习惯来这里坐一坐,喝茶聊天。

  巧合的是,今年74岁、曾长期在村委工作的王林就老人正好也在其中。正是这位长者,全程主持了1999年的祠堂重修工作。老人回忆起当年的村容村貌,当然,他所描述的景致都已不复存在。听了老人的详细介绍,我们方知,祠堂的重修严格按照老祖宗的要求。当时,祠堂的整个墙体、天面已破败不堪,人们将拆下来的原材料悉数保留,尽量物尽其用;为了能百分百按照原貌还原历史,他们先拍下照片,再依样施工,“修旧如旧”。

  重修祠堂责任大,压力也大,资金都是宗亲们一百两百筹集起来的,其间困难重重。为不辜负宗亲们的重托,王林就老人等负责祠堂重修的一行人当年还专程到佛山观摩当地人修祠堂,恰巧见一位画师正在认真雕画门神。他默默观察,心中暗叹:画得实在太好了!于是诚邀画师到松岗帮忙。漆画需要高度专注,一手端颜料,一手描画,目不转睛,画师每天工作两个小时,就得收工休息。连续画了14天,终于画好了。这期间,王林就老人安静地陪着画师,看着他一笔一画地工作,从旁给予自己的修改意见,把门神画得更有动感,更威武。

  祠堂后厅,靠墙整齐码放着数十张木质大圆桌。了解才知,这是专门为村里每年的年饭准备的。团圆饭举办的时间不定,除夕前几天均可安排,全村老小参加,包括迁往香港等地的宗亲都邀请回来,四五百号人同吃一餐饭,每年不下五十台,好不热闹。陪同参观的溪头社区工作人员说起来也陶醉不已,作为年轻一代,他们对宗祠的印象,更多是对团圆饭、大盆菜这种仪式感的认同与向往。

  最令王林就老人难忘的是,他曾经跟随厚街的宗亲,组团到福建莆田寻根问祖,拜会那里的族亲、宗长。两幅当时的大合照,经过放大过胶,悬挂在前厅墙上。老人希望这些传统得以传承,更多的年轻人能够记住祖祖辈辈的来处。

  过去几年,这座传统底蕴深厚的宗祠,不但成为松岗的一处人文景观,更以不同角色融入人们生活,成为松岗老年人活动中心,在节假日上演富有溪头特色的敬老活动,让传统民风民俗、敬老爱老美德在这里得以传承。

  源远流长,抚今追昔。从溪头“王氏大宗祠”,我们可以感受到,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元素,祠堂不单是供后人缅怀、纪念先祖之所,更是一个承前启后、赓续文化源流的标识,保护好祠堂,让大宗祠以不同方式“活”在当下,就是守住传统而优良的家风,为深圳这座城市留住别样乡愁,呵护无价的人文宝库。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深圳市宝安区作协副主席,“时代湾区”专栏特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