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日红火举行的第九届陕西省文化艺术节的舞台上，青年剧作家蒋演以三部大戏进入陕西文华奖的角逐行列。其中激情上演的话剧《春满铜城》作为一部扎实鲜明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作为一部生动反映变革时代生命觉醒的原创作品，其在主旨挖掘、立意彰显、形象塑造、舞台呈现以及审美气韵方面皆有所掘进、有所开拓。作为以现实题材创作而丰茂繁盛的陕西话剧，在赓续传统与开创新局的探索跋涉中，喷薄出一派云蒸霞蔚、生龙活虎的精神气象。 《春满铜城》似乎可以成为一个解读陕西话剧、同时足以窥其面貌的视角。
《春满铜城》的主旨重在挖掘时代社会价值。剧作以铜川近年来涌现出的道德模范人物形象为原型，以扎实细腻的笔触精致赓续着传统中华民族的价值取向与道德品行，以鲜明的艺术态度与艺术本色延续并开掘出新时代下铜川城乡结构社会中甘于扎根基层、甘于寂寞、埋头实干的人物群像。编导以写实的功夫揭示着时代滚滚车轮下的小人物形象，他们却以宏大的姿态托举起一方天地，安民乐居一方水土。剧中人物于大时代中将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作为时代社会精神的缩影，体现着现实社会大格局中人的蓬勃向上活力与担当精神。在对梁域、孟辉等群体勾勒写照中，那种底层社会的价值以慷慨激昂向上与向善为牵引，始终彰显着顽强拼搏与努力奉献的核心宗旨。要说戏魂，这当是戏的精神之所在。而戏魂、戏中人物的精神世界，都是要在舞台人物形象上体现出来。该剧以写实为精魂，讴歌与礼赞在平凡岗位上坚守社会价值与传统道德范式下品行合一的社会主义新人形象，主要涉及当下涌现的大学生回乡创业、以产业带动村民走向致富之路的光辉事迹，以及大学生进入乡镇基层积极担当作为，群策群智激活正在滑向凋敝的乡土气象。前者以孟辉为代表，大学毕业后从大城市回到故乡立志做一个新时代的农民，创办樱桃园带领全村人民脱贫致富为己任。后者则以在镇上挂职书记梁域为象征，扎根社会基层为民实事求是解决难题，在甘愿牺牲自我和忘我工作精神的推动下，为民请命、安民于逐步振兴的乡土，努力推动农民大众过上好日子。当然，舞台人物形象塑造需要凸显典型人物品性。而人物形象的本色与质地只有在典型环境中才能得到准确而深刻的呈现，可典型人物品性并不是天然就完美无瑕的。剧中人物就有那种走出同官镇的最早一代大学生，就在欲望都市中迷失了自己的初心，失去了同官镇乡土作为生命的底色，陷入利欲熏心的世俗陷阱中而无法实现自我生命的超越圆融。而那位重要角色刘广义作为从乡村进入城市中产阶层的形象缩影，奋斗伊始竟选择了短暂逃离。通过剥离、重构诸多关系，其再次皈依本体，找到了生命的本色与质地。应当称道的是，正是这种艺术的辩证法，真实而丰富地烘托出这些“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 。
《春满铜城》的二度创作、舞台呈现富有特色、可圈可点。整个舞台体现出一种简约朴素的真实之美。相较于一些话剧追求过度的舞台效果的那种意境唯美、华丽耀眼、光彩夺目的大制作， 《春满铜城》舞台上飘逸的全然是另一种艺术气象和情韵。剧组以青年学生与青年演员为表演的团队中，更多以青春朝气的活力与质朴无华之美营造与还原着乡土应有的本来面貌。色调与画面一色，青砖共绿瓦齐飞，土里土色与高台沟壑交织辉映，显示着乡土元素的质朴、简洁与人性的单纯善良，乡土应有的宁静与活力在熙熙攘攘的集体劳动与闲闲散散的生活画面中得以呈现。舞台总体色调“土里土气” ，主要的艺术情愫、炫目舞美聚集于演员的表演，凝聚于人物性格的塑造。作为演员表演的节奏与舞台空间的切换运转实现了统一协调的开阖起落，在演员扎实表演的基础上，准确而质朴地与歌舞相生相应。正是借助这种舞台的调度和舞美效果，人物的性格塑造与鲜明特色得以凝结成流动的审美意蕴。作为有鲜活个性的人，该剧人物形象的审美脉络更多放眼于社会庞大的乡土底层结构中不甚起眼的图腾。他们集中在同官镇的乡土空间中浓墨重彩地呈现出来。他们是走出又返回同官镇这片弹丸之地的人物，他们在社会旮旯角角落落谋求着生活的出路。而作为在“道德之乡”土壤上成长起来的人物，梁域他们身上的美学品格更多浸润在那种集体性格融于“大道德” 、彰显着个体生命底色于悲欣交集中的“小道德” 。向善作为一种生命哲学与生活哲理的努力方向与呈现，从来是他们做人做事的最高价值。而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始终是自身劳作在大地上的痕迹与坐标。在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传统生命苍凉底色与生活哲学里，他们并不以悲天悯人而彰显自我的伟大，他们永远念叨着生活的困惑与生命的周而复始，则流淌着一种永恒的美，传递出一种舞台艺术审美的饱满情致和高蹈美感。
作为一部现实题材的“泛青春”话剧， 《春满铜城》释放着传统的气韵生动之美与现代的生命觉醒之美。它于传统审美语境之下熔铸着诗性的浪漫，于现代审美转换中汇聚着人性的自然舒张刻度，写实与写意的功夫融会于舞台表演的青春朝气之活力与慷慨激昂的生命律动中。它以道德开展了对人性的淋漓展现，于都市空间与乡土空间的转换中集中体现着浓烈的乡土、乡情与乡音，再现着新时代以来乡土下的复兴之声之行。这是春满铜城的声音，这是时代的呼唤与艺术向心的自然涌现。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盛赞元曲之境“自然” ，自然于胸臆中抒发情意。审视时代人物的精神光芒，观照熙攘往来的现实生活，这正是这部话剧之于生命觉醒的意义。
（孙豹隐系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名誉主席，孙昭系陕西省艺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