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方寸 金石为开
——徐兵的篆刻情缘
栏目:奏刀
作者:丁旭光  来源:中国艺术报

 

君子之交淡如水 徐兵

  篆刻家徐兵对于中国文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感。和同龄人相比,徐兵的身上,有老派文人的谦和,也有海派文化的韵味。

  徐兵的篆刻缘,缘于一次偶然。

  1984年某个星期天的上午,还是初中生的徐兵和同窗小文来到了上海历史博物馆。当时的博物馆里正在举办“明清篆刻展”,展出的1546方篆刻精品为著名收藏家、棉纱大王华笃安先生捐献。面对醇美灿烂的鲜红印花、润泽的古旧印石,以及印石底部那一道道深刻的刀痕,那一瞬间,从未接触过汉白元朱的徐兵天眼顿开,一发入魂。

  既见所好,寤寐求之。观展后,徐兵独自一人来到了上海当时最大的书店——南京东路新华书店。然而篆刻的参考书稀少,邓散木先生的《篆刻学》正逢其时。走到艺术柜台前,徐兵紧张又认真地对营业员说:“请把那本‘篆初学’拿给我看看。”营业员听后,忍俊不禁。原来,不识篆字的徐兵把“刻”字读成了“初”字。因为这个小乌龙,徐兵每每回忆起来总是忍俊不禁。

  小文的父亲杨秉烈先生是一位教授,虽然专攻哲学,但由于多才多艺,八小时之外也是玩有所成。杨秉烈先生发明的繁花绘图规,获得了国家个人发明二等奖,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位篆刻高手。从儿子那里,得知徐兵被明清篆刻展“电倒”后,为人师表的杨秉烈先生觉得应该去培育这颗篆刻种子。于是,已经封刀的他把徐兵招至门下,亲授徐兵刻石之道。杨秉烈先生拿出自己尘封之作供徐兵参考,还送给他一把刻刀。徐兵的第一方印,就是用杨秉烈先生的赠刀完成的。

姑射山 徐兵 

  杨秉烈先生引徐兵入门后,看到后生可教,乘暑假之暇,带着徐兵直赴厦门鼓浪屿,专程去拜见厦门大学的王守桢先生。王守桢是厦门篆刻第一名家,是杨秉烈先生的好友。如是这般,徐兵得以受业于王守桢门下。从此,磨石、奏刀、拓印,成了徐兵生活的主旋律。

  拜师回沪后,徐兵基本上每两周写信向王守桢汇报,王守桢是每信必回。至今,徐兵还保存着他的信札。被徐兵视若珍宝的信札,有整整的一抽屉。

  徐兵生长在篆刻重镇上海,篆刻老师却远在厦门。正如王守桢先生人在厦门,其篆刻老师却是上海的钱君匋。遥想当年,年轻的王守桢在报纸上看到了钱君匋先生的篆刻作品后,便去信报纸编辑联系到了钱君匋先生,开始了两地的学习生涯。王守桢和徐兵,在黄浦江和鼓浪屿之间重复了钱君匋和王守桢的“两地书”,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王守桢的印艺是转益多师:章法从赵之谦、刀法得益于吴让之、线条加入齐白石的崩裂。而他指点徐兵的是一条由近及远的篆学路径,徐兵的第一次作业便是临摹赵之谦的“定光佛再世堕落婆娑世界凡夫” 。

  王守桢先生曾在鼓浪屿海涵斋用8分钟时间把他的“五个原则加留空”的印学秘笈面授给徐兵。之后,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徐兵:“篆刻秘笈尽在于此,修炼却是一生。”“五个原则”即中线、间隔、对称、底线、重心。前三项是汉印三原则,对于底线和重心,王守桢的讲解更加形象生动,他说如果是两行以上的小篆,最下面的字重心要在同一底线上,正如大人小孩同坐一张长凳,伸下的脚虽有长短,但底线是一致的。至于“留空”就是要求上下呼应,左右对称。五个原则都好办,就是留空如摄像取景,永无止境。“五个原则加留空”为学习和欣赏篆刻艺术提供了一个量化标准。

  徐兵的篆刻,深得乃师王守桢衣钵。徐兵的印作“海上喜雨堂”采用的就是王先生的法度,作品弥漫着诗性,风神不让群贤。先生观之,赞誉有加。

  2003年,经朋友介绍,徐兵得以拜识陈寅生先生。陈寅生师从沪上名家徐璞生,是徐先生的大弟子。陈寅生出道甚早,曾和韩天衡、刘一闻等篆刻家一起篆刻了名重一时的《新印谱》。陈寅生建议徐兵“印宗秦汉” 。于是,徐兵开始临摹秦汉印。徐兵每周都会去陈寅生家。陈寅生视徐兵为小友,将印学薪火相传于徐兵。2013年,徐兵因陈寅生有缘拜师于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徐梦嘉,成为琢斋门下再传弟子。徐梦嘉要求徐兵以博求专,除了从美学上指点外,还引导徐兵在甲骨文书法和篆刻上用力。

  徐梦嘉还带徐兵进入了书画篆刻圈。为致力于海峡两岸艺术交流,2014年,由徐梦嘉牵手的中华铁笔会成立。徐兵参加了中华铁笔会和日本随风会联合在日本京都美术馆举办的纪念吴昌硕诞生170周年篆刻展,参与组织“铁笔柔情——古琴名曲”组印汇刻、甲骨文组印,上海国际甲骨文邀请展,万世师表——两岸甲骨文交流展等活动;还参与了《琢斋印存》 《徐璞生原打印谱》的编撰工作。凡此种种,让徐兵受益良多。

逍遥游 徐兵 

  徐兵对甲骨文情有独钟,他的甲骨文印“君子之交淡如水”发表后,反响较大。印友们说此印借鉴了古玺的形式,巧妙穿插腾挪,特别是淡、水两字相邻连续使用四组借用,可谓巧到极致。徐兵在庄子撷刻百印中,也引入了较多的甲骨文元素。另外,整套的心经和二十四节气组印,都有甲骨文印的大量使用。

  篆刻家亦称金石家,低调印家则往往自称小刀客。陈茗屋先生曾刻过一方“小刀一把战东洋”的印,不知小刀客之谓是否源于此?作为“刀客” ,每年除夕,徐兵都会刻一方守岁印,对自己一年印学修为进行检验和纪念。

  四十岁那年,徐兵的守岁印是“不惑” ,印面甚小,只有1×1 . 5厘米。印文呈上下排列,印成,徐兵将其存入印花池中。谁料想此印后来连中三元:一是新世纪出版社要出版徐兵的《春雪秋阳——赖古堂印人传读解》一书,作为他们木铎文库书目之一种。后因为其他原因未成,但却把徐兵这方印顺去作了木铎文库另一本书—— 《读书与读画之间》的封面。一方小印放大至整本书的大小,竟然天衣无缝,妥妥帖帖。二是作为沪上寄云阁印社的一员,此印参加了纪念西泠印社成立一百周年的“印汇天下——国际印社联展” 。寄云阁选印眼光独特,竟然与新世纪出版社的情趣不谋而合。三是某期的《书画研究》杂志,刊登了徐兵一篇漫谈明清流派印的文章。在众多配图中,竟然置明清大家代表作不顾,一眼选中了徐兵的这方无名小印。

  徐兵自取斋号坐忘轩,实为上海市银行博物馆中的一间休息室。窗外便是灯红酒绿的沪上繁华处新天地,颇有些“心远地自偏”的意味。徐兵倒无意做隐士,此刻,我猜想徐兵正于坐忘轩内,刀笔并举,搦管为文,捉刀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