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文化带来的媒材拓展与视觉表现
栏目:艺评
作者:本报记者 丁薇  来源:中国艺术报

  邬建安《大身体:我们的身体来自祖先,乃一切奇迹降生之地》(局部)  郑嘉燕  摄

  在艺术家的精神世界深处,始终回荡着一个终极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 ”近年来,邬建安在传统文化的当代表达方面做出了深入的思考和积极的探索,产生了个性鲜明的艺术图景。中央美院院长范迪安曾评价他,是当代艺术领域注重传统资源转换创造的一位突出代表,以当代的方式赋予古老的文化传统新的活力。

  邬建安是中央美院实验艺术学院副教授。日前,邬建安带领他的部分“90后”学生用两年时间走访贵州苗寨所创作的实验艺术作品作为一次成果汇报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展出。名为《事苗:苗文化的多维观想》的展览集中展示了26组112件作品,苗绣、苗歌、蜡染、扎染、银饰、祭祀、医药、创世神话等苗族特有的文化符号均有呈现,形式新颖,内容丰富,贵州本地艺术家积极参与,共同为观者营造了一个生动的民族风景。这次展览不仅是对苗族文化的发掘、解读与延展,更是邬建安在喧闹、快节奏的都市呈现的一场寻根之旅,他在通过创作寻找连接你我之间的文化根脉。

  一入展厅,近500根长5米、经过苗族传统工艺蓝靛染染过的竹子所架构出来的神秘、幽深的艺术空间,是此次实验展带给观者最直观的印象,竹林中零星出现的传统苗绣艺术作品呼应着展览主题,经纬相交的蓝色系苗族手工土布围成的或大或小的空间与其中展出的画作以及招龙节视频展示、古歌水墨、祭祀油画、感应装置等都在向观众讲述苗族古老的传说和故事。

  在众多现代与传统交织的表达形式中,创作者用白色土布做的“绞扎”以及对蜡的运用最为瞩目。创作者在媒材拓展以及视觉表现上作了一系列大胆尝试与创新。邬建安创作的《大身体:我们的身体来自祖先,乃一切奇迹降生之地》构建了一个“巨人”的形象:经过蓝靛染处理的竹子寓意骨骼,也象征古代的文化遗产,白色土布制作的“绞扎”装置组合成巨人的头部, “身体”的内部悬挂着手工织布、牛皮胶布、蜡布乃至蜂巢等贵州当地的自然和人工制品,从中我们可以读到苗族对自然和祖先的崇拜, “绞扎”制成的各种造型带给人遥远的想象,深邃的眼睛以及如藤蔓一般蜿蜒而出的线条似乎代表一种思绪。

  “大身体”中的“绞扎”来自于苗族传统技艺扎染。通常,民间手工艺人将布扎起来之后,经过染色,再拆开,会呈现出色彩、造型别致的扎染布。“扎”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环节,邬建安尝试将手中的布停留在“扎”的状态上,使其发展为一种独特的造型语言,然后变成独立的雕塑单元,进而拼组成巨大的装置作品。在装置表面上形成的肌理效果,是邬建安对苗族一些传统手工艺的某种“共性”的总结。比如苗族的刺绣、蜡染和银饰表面,都有着丰富的肌理,正是这些肌理在改变着材料原本的质地,进而形成独特的审美表达。

  展览中使用“绞扎”的还有郑嘉燕。郑嘉燕的“绞扎”与邬建安的不同,染上了明艳的颜色,隐喻苗族文化的异彩纷呈。寿盛楠则对白土布进行了一种延展,他用精确的几何点阵呈现“绞扎”造型,还以两块丝绒扎布作为衣服的前后片穿在模特身上,让观众自己动手去体验“扎”的过程、创造“扎”的造型。可以看到,这些实验都是创作者对传统的苗族文化进行的当代探索。

  蜡染是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苗族民族技艺之一,与“绞扎”同理,创作者将蜡染中的蜡分离出来,进行了艺术表现。对于蜡的使用,笔者曾见于邬建安2015年创作的《青鱼案》 ,作品将数以千计的手工染色剪纸形象浸透在融化的蜂蜡里,再晾干,形成一层半透明的、带有特殊质感的表面,这一次邬建安则直接把蜂蜡、蜂巢加入作品中,或者在浸了蜡的丝绸上创作。在王媛媛装置艺术中,高温下的石蜡以溶剂的形式出现,黄色、蓝色的颜料在融蜡中上下游走、左右碰撞,隐喻传统与现代的色块在象征时间长河的蜡液中悠游、交会与分离。蜡作为基础材料,如此使用意在表达作品与蜡染这种传统工艺的渊源,也让人们看到蜡作为材料的不同状态——蜡不只可以被理解为制作蜡染的一种必要的材料,它更可以是在大自然中存在的充满魅力和活力的一种物质。

  创作者将考察和研究苗族文化过程中的所见所感进行加工,以强烈的表现性和创造力,生成了苗族文化与当代艺术相结合的多维景观,他们对传统材质的创新性使用,最大限度地回应了对传统文化、对苗族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的认同,并且形成了富有个性的艺术语言。

  邬建安说,展览呈现出的创作思路是在数次走访中形成的。邬建安和他的学生在深入接触苗族之前,原本以为那是一群偶尔身着华丽的民族服饰、为传统手艺的未来忧心忡忡的山居劳动者,他们期盼都市的呼唤,翘首以待那些懂行的人带他们的手艺走出大山。然而,真正走进苗族日常生活里,邬建安才意识到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平行关系——如他所说,“相互观望与满怀敬畏地互致问候,大概是最理想的共生关系” 。

  文章开头的问题,同样困扰着邬建安。在大山深处,那些身着奇异服饰的苗族同胞,他们用彩线将人祖姜央绣在身上,在每个盛大的节日与人祖相伴。那些伴随着人祖在洪荒时代就护佑人类的巨人与神兽,与他们的创始者云雾、水泡与蝴蝶簇拥在一起,同在针线中载歌载舞。邬建安认为,今天的文化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古代的遗产支撑着今天的创造,后者又是未来的参照,古与今交织在一处,我们与祖先似乎从未分开。

  可以肯定,是苗族特有的文化传统、样式、观念激发了艺术家的创造与想象,为这场视觉表现实验提供了可能。我国五十六个民族的文化资源浩如烟海,艺术家沉下心去探索、去发现,可以挖掘出更多的素材,让它们新生,为今天的艺术创作带来新的契机,并从此获得更多的生命力和更广泛的传播。本次展览的主办方陈一丹基金会近年来已经运作了多个与苗文化相关的公益项目,意在让文化遗产与现代生活发生更加紧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