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图申科:“诗歌与生活具有同样意义”
栏目:域外艺评
  来源:中国艺术报

叶夫图申科

  在1981年前苏联发表的一部小说中,有两个年轻人在谈论俄罗斯的诗歌。在提及了几个人名之后,其中一个人问另一个:“叶夫图申科怎么样? ”他得到的答案是:“那是另一个早已过去的时代。 ”这段谈话当然毫不起眼,可这部小说《野生浆果》的作者却正是诗人叶夫图申科本人。对于逝世不久、享年84岁的叶夫图申科来说这段对话能说明几个问题:他无法抑制的自尊,他拿自己开玩笑的本事,他对虚名如浮云的心知肚明。这些对话也让我们想起历史上曾经的一个短暂时期,在那个时期他的名字几乎等同于俄罗斯文学。

  1956年随着叙事诗《集马汇合点》的发表,评论界的指责之声不绝于耳,叶夫图申科首先碰上的就是政治恶名。这首诗里没有反动内容,却触及了一些软肋,诸如在斯大林之后这个国家应该何去何从的困惑,而别的前苏联诗人大都对此避而不谈。这首诗引起了前苏联媒体监管部门的震怒。可是当1961年诗歌《巴比亚》发表之后,他的诗人地位得以确立,这首诗堪称上世纪60年代的扛鼎之作。该诗源于他到基辅附近一个山谷的一次游历, 20年前纳粹曾在那里制造了一次大屠杀。诗人对犹太受害者的满腔同情使得这部作品成为反对反犹太主义的最强音。俄国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将其谱成他的《第十三交响曲》 (1962年)的开篇乐章之后,该诗更加名声大振。叶夫图申科的另外4首诗也被谱成了其他乐章,成为反映那个时代气氛的群像之作,公众反响十分热烈。

  叶夫图申科很早就喜欢上了旅游,起先是在俄国,后来随着国外邀请纷至沓来,世界上任何角落他都总是尽量成行。到1962年他已经成为俄罗斯之外的名人,并登上过美国《时代》杂志的封面。他在西方的许多次公开朗读表演常常是听众满座,一本薄薄的译著成了英译外国诗歌的畅销书。他频频拜访名人——伦敦的艾略特,美国的罗伯特·肯尼迪——不过不是为了出名,而是想亲眼目睹当代世界的缔造者与推动者。

  叶夫图申科从未停止过长、短诗歌的写作;尽管这些作品的影响力日趋减弱,他写的书却一直畅销。他不知疲倦的天分开始寻找别的出口。上世纪50年代以后,他写了许多小说和新闻作品。在他的作品中散文的地位越来越高,小说《野生浆果》和《在你死之前不能死》 (1993年)与当时的时代背景紧密相连。他还将他的作品改编成了戏剧和电影。

  随着前苏联的瓦解,他又找到了一份重要的公共职位。1989年他被选举为乌克兰北部城市哈尔科夫的议员,帮助了很多有意义的社会事业:保护妇女权益、对贝加尔湖的生态保护,以及帮助在莫斯科卢比扬卡的对面为斯大林的受害者们建立一个纪念碑。尽管他一脚站在了俄罗斯,另一脚却放在了美国的中西部。在那里他主要是在俄克拉荷马州的塔尔萨大学授课并以此为生,他的晚年大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可是俄罗斯文学从来都没有远离他的注意力。在戈尔巴乔夫时期他按月编选发表了大量现代俄罗斯诗歌,最终被译为厚厚的英文版《二十世纪俄罗斯诗歌》(1993年)。1990年至1993年他担任了俄罗斯笔会的副主席。

  叶夫图申科生于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西部的小城集马。父母离异后随母亲到了莫斯科, 1941年疏散到了集马, 1944年返回莫斯科。从此他再未到过集马,直至1953年斯大林去世以后,而这成了诗歌《集马汇合点》的写作背景。从孩提时代起他就不光阅读广泛,而且还是个早熟的诗人,处女作发表于1949年的杂志《苏维埃体育》 。青年时期他到过中亚,是个不错的运动员,曾梦想成为一位职业足球运动员。同时他也是位多产的诗人,首部著作完成于1952年。该书使他得以就读莫斯科文学学院,可是还未毕业就因性格叛逆我行我素被开除了。不过没关系,快到30岁以前他就已经写出了九部诗集,并且常常在同一作品中融合了个人化与公众性的不同主题,靠自己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他能从同代人中脱颖而出、声名鹊起,原因也许是他的作品与读者距离的亲近:那是年轻人发自内心的清新、坦诚与抒情。他和他的一些同代人被大众所知并非是仅靠发表作品,而是还靠听众越来越多的公开朗诵。他经常在舞台上亮相,在公开场合和私下里都风度翩翩。

  叶夫图申科深知自己的局限:“如果哪怕是我的一句诗歌能够给下一代带来帮助,我就会感到高兴。 ”他对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谢尔盖·叶赛宁等人推崇有加,但不是总能与这些偶像们保持一致。不过他写诗的技艺高超,对韵律、节奏和修辞的把握能力是强项,即便是较逊色的诗作中也有令人难忘的诗句。别的诗人对他的能力也十分认可——挑剔的诺奖获得者约瑟夫·布罗茨基声称能背出他的数百首诗。他将尖锐、感性、平民化、自信和纯粹对于语言声韵的欣赏融为一体,甘冒被学究们鄙夷的风险。他取得的重要成就之一就是将诗歌“平民化” ,以牺牲精致为代价换取情感上的冲击力。对他而言,“诗歌与生活具有同样意义” 。

文/罗宾·米尔纳·古兰德(英)译/王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