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坊现场

    爱德华·邦德与年轻的中国戏剧人共同探讨对于创作的理解

　　正在进行的第五届南锣鼓巷戏剧节上，国际戏剧交流的单元由23个工作坊、讲座、影像资料放映等活动组成。其中，备受瞩目的当属80岁高龄的英国戏剧大师爱德华·邦德首次来华举办工作坊。6月2日至6日，他以“想象的现实”作为主题，在北京蓬蒿剧场与众多年轻的中国戏剧人一道，分享对于创作的理解，并以自己从未上演过的剧本《单纯》为基础，共同探讨舞台表演中的实际问题。

　　“排练的目的不是为了演出，而是借助剧本这个工具，搞清楚在舞台上，时空的关系如何展现，怎样充分利用每一件道具，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演员究竟怎样才能传递给观众能量。 ” 6月7日的工作坊展示环节前，不按常理出牌的爱德华·邦德上来就给了观众们一记“下马威” ， “所以很抱歉，这并不是演出，而是我们排练的一部分，整个过程中我们会忽视你们的存在” 。

　　戏剧要让现实发声

　　谁是爱德华·邦德？对于中国的观众而言，这个名字也许并不十分熟悉。不过， 1934年出生于伦敦的他，却无疑是“二战”后英国最为重要的戏剧家之一。28岁时，爱德华·邦德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剧作《教堂的婚礼》 ； 3年后，他的作品《获救》在英国剧坛引起了巨大反响，并成为终结长达231年的“戏剧审查制度”的导火索。至今，爱德华·邦德已经完成了50多部戏剧作品，同时以大量诗歌、书信、论文以及理论专著梳理他的戏剧理念。

　　自从1985年从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排练场愤然离开，将近30年的时间，他一直特立独行地与英国主流剧院保持距离，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创作出和人类境遇有关的作品，而我必须找到能践行自己戏剧主张的地方。我们生活的时代在飞速变化，戏剧的定义也必须随时更新，戏剧的使命就是回应现实、让现实发声” 。之后，爱德华·邦德开始与法国La Colline国家剧院合作，创作并演出了“巴黎五部曲”的前四部——《咖啡》 《21世纪的罪行》 《出生》和《人们》 ；另一个重要的合作团体则是英国伯明翰的教育剧场剧团Big Brum。爱德华·邦德谈到，在与两个剧团将近20年的探索中，一种新的戏剧形式逐渐形成，“那就是对个人与社会进行整合的戏剧，它既带给观众纪律也提供了自由：当纪律向你展示了一种境遇，你必须要做出回应。如果你近距离地观看剧中人物面对的问题，其实也就是在审视自己的问题，没有人能够袖手旁观；而自由则在于你面对这样的境遇该如何做，我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观众——因为观众就是舞台” 。

　　表演要“忽视”观众的存在

　　此次工作坊排练用的文本《单纯》 ，是“巴黎五部曲”的最后一部，这一系列作品的时间跨度从“二战”一直持续到2077年，而故事的发生地并非特指巴黎，“它可以发生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同样也适合中国的语境，因为这是一个全球化的故事” 。谈到来中国举办工作坊，爱德华·邦德说：“创作‘巴黎五部曲’的前四部时，我在写剧本之前就已经知道会由哪位演员来出演，对他们的特点也非常熟悉，算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角色。但是这一次就完全不同了，我需要和中国的演员不断沟通，了解对方的想法，再共同去创作。 ”

　　展示环节中，爱德华·邦德与演员们对《单纯》的第6场进行反复地排练。“荒蛮的大山里，一对中年男女来到山中的小屋借宿，屋里住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中年女子发现这对情侣中的男人其实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但儿子并没有认出母亲，将她视作陌生人。这是一出传统的‘相认’戏码，通常观众会在舞台上看到，演员通过自己的表演来制造这种情境，但那是说谎，没法真正打动人。我们要做的是先把情境梳理清楚，再进行提炼和表演。 ”

　　这场戏中，当年轻的男子将一盘食物递给母亲时，两人四目相对，随后母亲接过盘子，双手剧烈地颤抖，以至于将食物全部洒在了地上，而她自己也慢慢从椅子上倒了下去。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段落，舞台上的几名演员重复了很多次，特别是饰演母亲的演员，似乎总是无法达到爱德华·邦德的要求。“怎样能透过你的注视，表达15年母亲和儿子的分离？四目相对的瞬间所能表达的一切，是需要你去创建的。 ”他又走到舞台上，反复给演员示范从椅子上摔倒的动作，即便是膝盖碰到木质的地板上发出钝重的闷响，他也毫不在意，“双手的颤抖和从椅子上摔下去，都是因为人物内心巨大的起伏，是自然而然、不受控制的。这个时候你必须逾越表演的障碍，要忽略观众的注视，不能总想着怎么抖才能把食物洒出来，或者是怎么摔倒会比较漂亮。 ”

　　有想象力还不够

　　“以前在舞台上，反应工人阶层的作品就很少，现在好像更少了，但我想表达他们的生活。 ”在爱德华·邦德看来，无论是俄狄浦斯还是安提戈涅，他们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所面临的困境都是一样的。“戏剧最重要的命题，是如何去维护正义和生命的尊严，当主角是工人的时候，这个命题会变得更具延展性。为什么戏剧总是要讨论统治者的人生呢？其实被统治的人需要比统治者更多的智慧。因此，我试着将古希腊剧作家融入俄狄浦斯或者安提戈涅身上的思索，放进普通工人的口中，虽然他们的语言听上去简短甚至有点儿粗俗。 ”

　　对于工作坊的主题“想象的现实” ，爱德华·邦德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戏剧不是宣扬什么，或者教给谁什么，而是带领观众通过舞台展开自己的想象。“我可以指着地图告诉你英国在哪里，但没法用一部作品告诉你你是谁，这只有靠你自己去思考。而如果你想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我会告诉你，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任何一部作品也不能解决问题，但它会带领你去发现问题，以及问题背后的意义。 ”

　　不过对于创作者而言，拥有想象力还远远不够，“比如我可以写一名魔术师，他嘴里念着‘咖啡咖啡’然后杯子里就充满了咖啡。这很有趣，也富有想象力，但它不算是真正的戏剧。戏剧要为想象力增添逻辑，看似疯狂无比的作品，背后其实是缜密而理智的编排。 ”爱德华·邦德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