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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新作品
作者:阎纲  来源:中国艺术报

秦腔 李小超

  说有我一件来自兴平的快递,以为是好友李星有什么急事,到大门口取回。原来是兴平市文联主办的内刊《兴平文艺》。匆匆吃完晚饭,打开就看,我作为西府人直而韧的豪气扑面而来。

  董信义纵论一寒的诗集《村里村外》。诗是艺术的最高形式,信义以诗人的神韵解析一寒的诗:“他的诗漫着甜蜜和幸福,更多的则是酸苦和忧思……诗人骨子里有侠义,灵魂里有莲花,思想里有云端的太阳。”文采斐然,即悟得一寒之诗蕴藉之美。

  辛建斌,三四十年的老朋友,文风犀利,敢言人之未敢言,他的《互助之乐》让我进一步加深对他的理解。他以善为本,帮人做好事,哪怕办砸了,反正尽了力。他发现人才又扶持了多少人才啊,他为咸阳市地方文化树碑立传,筚路蓝缕,功莫大焉,甚至于把人民币贴赔进去,一壶酒、一碗面就打发了。建斌的所作所为,对我报恩乡梓、弘扬礼泉地域文化的努力多有激励。

  《兴平文艺》上,又见贾平凹的《卧虎》,一只多年来人们受益匪浅的“卧虎”啊。才华横溢的平凹,在这只未跃欲跃的“卧虎”之间,怯生生地绕着看了半天,却不敢相信寓于这强劲动力感的不过是一块石头。平凹一贯为自己的性格追慕一己独有的文风,他找啊找,终于在欲动未动的“卧虎”身上找到与之相契合的艺术风格,那就是:重精神,重人情,重整体,重气韵,具体而单纯,抽象而丰富,内向而不呆滞,寂静而有力量,平波水面,狂澜深藏,东方的味儿,民族的味儿。

  这不就是贾平凹的艺术宣言嘛!我多年来几番琢磨那味儿,津津乐道。

  又见茂陵的“卧虎”,联想起醴泉的“六骏”。

  醴泉九嵕山下,有个西屯村,村里有个年轻娃李小超,捏“泥娃娃”,烧“泥人人”,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结果出了名,出落成了泥塑家,竟然出洋到外国。鲁迅说:“我相信,从唱本说书里可以产生托尔斯泰、弗罗培尔的。”那么,从民间传统的“泥人人”里是不是也能捏出个雕塑家罗丹来?

  要问李小超的雕塑艺术有多好,先看看他捏出多少好玩艺儿。他的近40套组、1000余件“泥塑”,将“昭陵”脚下醴泉县农民地地道道的艺术造型、“关中冷娃”的硬汉子精神,同陈忠实笔下《白鹿原》里全景式的关中风情逼真地揉合在一起,那风格,使人想起平凹笔下神游的那块石头,几道骨力,跃跃欲试,大气浑然。

  2001年9月,我受小超之邀,有幸在他家里做客,目睹到惊喜的一切。像雕塑工作室,又像个窑场作坊,一地活灵活现的泥人坯子,我想,临潼当年烧制秦兵马俑也不过这番景象。

  茂陵的石刻,几锤子砸下去,即成生命的发动和力的威慑,难怪平凹守夜三天澄怀悟道真还感悟些道道儿出来。人们也赞叹醴泉的昭陵六骏,雄健强悍而神态各异,骁勇无畏又通达人性。我想,不论你有意还是无意,这憨实骠悍的风骨和简练传神的灵性,都像生命的乳汁似的,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雕塑艺术,薪火不灭,构成中华民族神奇的审美密码。

  李小超“一个村庄的记忆”“百姓”和“乡亲父老”等系列雕塑曾在巴黎、尼斯等地展出。其雕塑绘画作品先后被国内外80多家博物馆收藏。他的20余组大型青铜雕塑群分别矗立于古城西安。

  他的这些作品还出版了图书,《李小超的村庄》里,收入多达206幅他的绘画,每幅画配发一篇不到300字的文字,那简直就是206篇精短的散文!例如《秦腔》:

  “秦腔,就在我们关中腹地的角角落落、坑坑凹凹里,在乡人干活的锄头把里。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演员和观众早已融为一体了。”

  我也喜欢他的《打盹》,想起我的爷爷:懒洋洋的太阳高高挂在城门楼子上。老狗也老了。偶尔从一个土洞里出来一个光头小娃,大声野气地喊一声:“爷,吃饭咧!”老狗爬起来,摇着尾巴跟在老人和娃娃后边。

  李小超的《乡亲父老》收入本村40幅栩栩如生的人物泥雕作品,各有200字左右的点评,言简意赅,不尽的感叹和祝愿。《我和我的村庄》是他最长的散文,竟然不足千字。“我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希望把手里的种子撒得更远,撒向城市,撒向远方,然后,用老井一样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子孙们的收获。”美文啊!

  故乡,父老,泥土,泥人人,泥塑,泥土味儿,披着一身的泥土走南闯北,从九嵕山下的西屯村走向世界。

  九嵕山的内涵是享誉历史的贞观之治,外延是昭陵六骏的龙马精神。看“飒露紫”,大将军丘行恭牵着受伤的“飒露紫”,和李世民巨跃大呼,斩数人,回营,为“飒露紫”拔出毒箭,箭一拔出来,“飒露紫”倒下了。“飒露紫”,神骏也,李世民脱险,它力尽气绝,安然离去,悲剧美学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