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舞蹈要“鉴史”而做
——读巫允明《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有感
栏目:观察
作者:刘建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书影

  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背景下,今天中国舞蹈的“传统舞蹈现代化”“传统舞蹈的当代转换”等声浪,已然成为一种时髦的理论和行为。理论多有“好古”的清谈,哲学、美学、人类学,云山雾罩;又有大数据“吓人”,如哲学家柯恩在《理性与自然》一书中批评的那样“不知道计算什么就匆忙计算”。类似学术文章和专著好像发誓与现实不沾一丝关系,其规范、精致中往往缺乏舞蹈温度的经验质感。当然,还有另一种清谈更要命,顺着“存在即合理”的中国舞蹈现实用“后设理论”装点门面,比前者更“误事”。理论上的无所限定使舞蹈实践行为恣意开张,众多舞剧“你方唱罢我登场”……于此之中,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副研究员巫允明撰写的《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上海音乐出版社,2023年版),无疑是“昌明国粹,融化新知”(吴宓《学衡》)清流中的一支,给不断点火升级的中国舞蹈“国潮”降一降温,亮出了昨天的一页。

  巫允明本是研究中国乡土民间舞的(不关涉“二老艺人”和中国职业民间舞),其人类学的田野工作扎扎实实,不研究伪命题、假问题,这有《中国原生态舞蹈文化》为证(巫允明著,上海音乐出版社,2010年版)。而今的《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又更深地从考古学和文物学介入了历史性与时代性关系——这个中国舞蹈无法回避的命题,并且由中国民间舞辐射到中国古典舞。事实上,一些面临“人亡艺绝”现实的乡土民间舞也已成为“考古”工作的内容。全书以“时间的一段”为线,从新石器时期“山岩上的先民舞蹈”一直贯穿到清宫“舞蹈遗痕”的《扬烈舞》和《喜起舞》,而且都是按“左图右书”的视觉习惯直观地以舞蹈图像为尊。与“时间的一段”同步,《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又每每展开“空间的一块”:唐代汉地的敦煌莫高窟及韩休墓壁画的乐舞之外,还有共时性的西藏古格王朝壁画上的《庆典图》……这纵横的真实不伪的舞蹈资源是中国舞蹈“传统再造”的底牌,哪怕想在“国潮”中“借题发挥”,也不能偷换底牌。

  按照舞蹈学术和艺术逻辑,“考古”是发掘现场的原点研究,所以《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把它放在了前面。经考古确认的舞蹈才是“文物”,供我们在博物馆里鉴赏、研究、重建。像山东东平汉墓壁画中的长袖盘鼓舞,已有步罡踏斗于“北斗七星”之上的形而上的人类学表述(《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第115页)。当下时兴的人类学是包括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的整体人类学,这对于以身体为媒介的舞蹈来讲尤为重要。像与山东东平汉墓出的盘鼓舞全然不同的内蒙古和林格尔壁画上的盘鼓舞,其中有胡与汉、男与女、单与双、红与蓝、长袖与赤膊、双鼓与七盘一鼓等种种差异(《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第118页)。由此又涉及汉代盘鼓舞的民族学,涉及舞蹈“多元一体”民族志的描写。再收缩观看,《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就是舞蹈图像学了,让“现代化”和“当代转换”一目了然于身体历史,免去种种主观臆想的手足无措,传统舞蹈就要“鉴史”而做。

  如果把巫允明做过的事和潜在做过的事拉成一个个学术点位,可以串成一条线:舞蹈考古学——舞蹈文物学——舞蹈人类学——舞蹈民族学——舞蹈图像学。当然每个点位的对象和对对象的研究都还有巨大的空间等待后辈去填空。这就是前辈们所做的事,他们告诉后来人中国舞蹈要向谁学习、学习什么以及使用何种方法学习,而不是单靠自己的经验和后现代的拼贴。未来由当下创造,而当下的创造则是以历史为奠基石。《中国舞蹈考古·以文物鉴史》就是“昨天”那一类奠基石中的一块。

  (作者系北京舞蹈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