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旅人解谜导向“侦探宇宙”
栏目:观察
作者:杜梁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为高规格产品供给与大规模受众观影意愿的连接点,春节档本土票房市场的产能绩效,正在成为衡量电影工业化程度、内容生产能力和受众黏性的重要指标。据国家电影专资办初步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春节档票房突破78亿元,将按下“重启键”的中国电影推回高位运行状态,极大提振了市场信心。原定2020年春节档上映的《唐人街探案3》(以下简称《唐探3》)延迟一年开画,但仍在档期内开局领跑,春节档票房35 . 62亿元。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唐人街探案》系列电影的第三部作品,影片虽未能继续推进喜剧片与侦探片的类型糅合,却在系列电影的情节线索发展中承担起阶段性功能,进一步拓展了“侦探宇宙”的叙事视野。

  旅人解谜故事:档期导向下的跨类型糅合

  自开篇伊始,“唐探”系列就显露出明确的档期思维和类型糅合意识。一方面,该系列作品均选择在贺岁档、春节档登陆影院,存在鲜明的档期导向。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缘何“唐探”系列将作为叙事主干的侦探故事包裹进一层喜剧“糖衣”之中,并几乎是以“连珠炮”的方式密集设定笑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这两种类型元素的错位与割裂。另一方面,特定档期里,侦探元素构成了该系列区别于其他作品的重要类型标签,迎合了受众市场对于新鲜类型影片的需求。《唐人街探案2》斩获2018年春节档票房冠军,已显示出市场对于常年称霸该档期的古装、奇幻题材作品的审美疲劳。截至2021年2月18日下午6点,《唐探3》档期票房已突破37亿元,再度从市场层面验证了该系列的品牌效应与受众审美偏好变化。

  “唐探”系列在档期思维导向下尝试跨类型糅合策略,催生出旅人解谜叙事模式。进一步看,“旅人”加“解谜”这一组短语,分别对应着叙事表层喜剧气氛营造与叙事深层探寻凶案背后隐情两种功能。可惜的是,导演未能在反复述说旅人解谜故事的过程中寻找到中和这两股作用力的有效策略,致使《唐探3》陷入了表达疲态。

  在“唐探”故事中,借助旅人视角串珠式展现种种视觉奇观,业已形成一种喜剧表述惯习。影片主人公唐仁与秦风两位国际“旅人” ,肖似徐峥“囧”字系列中徐朗、徐伊万等跨国旅行者形象。这类角色身上的一种通病在于,他们虽然能够按照自我意愿选择身体流动的方向,但他们对于异国文化的体察也是如旅行者一般浮光掠影式的。

  《唐探3》并未对这种旅人视角进行修正和调校,反而进一步放大了其中弊端。具体体现在两个层面:其一,影片对异国文化的猎奇式呈现。《唐探3》以调侃的口吻展现了日本当地两种代际文化景观,包括热衷于汤浴和暴力的老龄化犯罪组织,以及热衷角色扮演和动漫故事的二次元群体。可惜的是,影片并未将这种观察深入至对“菊与刀”式社会风俗和文化习惯的深入探查和剖解中。其二,影片对唐仁男性欲望和窥探心理的过度呈现。从曼谷、纽约到东京,唐仁不断变换着他的凝视客体,《唐探3》同样不乏借助他的视线凝视女性身体隐私部位的镜头。此类低俗桥段,显然极易引起受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的不适感。

  除了喜剧桥段的排布流于俗套,《唐探3》也未能在解谜推理方面将逻辑思维和脑力计算推向极致。从历史角度看,我国类型电影生产并不以侦探片见长。“唐探”系列三部作品的上映,再次暴露出本土影业存在的这一类型创制短板:该系列的首部作品,小女孩思诺以谋杀行为反抗父亲控制欲望的做法,流露出向东野圭吾《白夜行》中唐泽雪穗故事致敬的痕迹。第二部作品中的多处镜语和特效运用存在借鉴英剧《神探夏洛克》的嫌疑,凶手按照宗教图示和五行顺序施行犯罪的设计也与陈国富执导的电影《双瞳》颇为相似。《唐探3》开篇即借秦风之口言明了密室杀人的罪案设计和本格推理的破案思路,但是死者自导自演密室杀人案件反遭同伴谋害的情节结构,早已屡见不鲜。而且,按照侦探片的类型惯例,矛盾冲突关键点多集中于结尾处解谜者对案件真相的缜密推理以及出人意料的情节反转,但这部作品却在复现案件时就已泄露了小林杏奈的嫌疑人身份,且犯案实施和证据搜寻过程存在多处逻辑漏洞,致使整个解谜环节沦为稍显寡淡无味的流水账。

  驱散叙事“迷雾” :从个案解谜通向“侦探宇宙”建构

  尽管《唐探3》并未在推进不同类型元素融合方面展现出较多新意,但这部作品无疑在服务“侦探宇宙”建构的过程中,承担着将叙事线索向主线推移的特定叙事功能。如果说,《唐人街探案》尚未明确显露出构建“唐探”叙事世界的野心,而是专注讲述秦风与唐仁如何走上跨国旅行破案道路的缘起故事;那么自该系列第二部作品开始,就以游戏“Crimemaster”(犯罪大师)作为虚拟社区勾连起Q、秦风、野田昊、林默和KIKO等一众侦探角色,从宏观背景设计层面构建起“侦探宇宙”的基本格局,并遗留下“谁是Q”的主线谜团。《唐探3》中,两条叙事线索螺旋式推进,一面以密室杀人案为引,进而升华为对战争遗孤问题的抨击和反战情绪的表达;一面继续驱散“侦探宇宙”的重重迷雾,回答了Q的真正身份并初步形成正反两派侦探的对立阵营。

  “唐探”采用的“故事宇宙”系列电影创制模式,近年来较为成熟地体现在好莱坞超级英雄电影的生产与传播过程中。“漫威电影宇宙”和“DC扩展宇宙”的建构,具备叙事与发行双重意义:叙事层面,超级英雄们立足“多元宇宙”的时空背景,循着抵御外敌的叙事线索指引,共同拼凑起“故事宇宙”的线性发展史。发行层面,由于“故事宇宙”下属多部系列影片情节联动,使得系列电影中的每一部影片,既是前作“彩蛋”的详尽阐释文本,也是后续作品的“超长预告” ,由此提升超级英雄IP的用户黏性。

  随着《唐探3》更多着力于系列电影之间的故事情节联动,有效增添了“侦探宇宙”文本网络中各个作品间的叙事黏性。一则例证是,《唐人街探案》网剧原本作为《唐探3》的“超长预告”于2020年1月1日在线开播,从宏观环境设置、人物关系搭建、情节线索连缀、叙事空间拓展等层面串联起“唐探”系列电影,并将故事发展方向指向了彼时尚未上映的《唐探3》。另一则例证是,“唐探”系列第二、三部电影作品的结尾“彩蛋”承担的叙事功能有所差异。前作“彩蛋”主要用以提前介绍旅人侦探们的新目的地,后作“彩蛋”除了将下一步作品的故事发生地引向伦敦,还承担起推进主线剧情的叙事意义,明白揭示出宋义、Ivy、田中直几和刘德华饰演的神秘角色等Q组织成员身份,预示着正邪侦探联盟间新一轮冲突的走向。

  问题在于,尽管作为系列电影承启部分的《唐探3》有效担负起阶段性叙事功能,但因跨类型糅合难以满足市场期待而陷入口碑低谷。有鉴于此,更大的市场考验留至该系列的下一部作品。续作能否继续“唐探” IP的长尾效应,将是对旅人解谜和“侦探宇宙”叙事模式有效性的一次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