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青春买一个迟来的单
——观话剧《李雷和韩梅梅》有感
作者:梁盼  来源:中国艺术报

话剧《李雷和韩梅梅》海报

  不久前电影版《李雷和韩梅梅》上映了,令我回想起7年前观看的话剧版《李雷和韩梅梅》 。在全民青春泛滥、追忆往昔的文艺海啸之中,我通常采取的是鸵鸟策略——眼不见心不烦,对各种艺术形式的“青春佳作”皆抱着一种死活不买账的情绪。

  其实我并非对青春题材的作品不感冒,恰恰相反,我非常敏感,怕它撩起烦恼。但我与《李雷和韩梅梅》这部剧还是不期而遇,烦恼便汹涌袭来:李雷做生意失败,导致他离开了韩梅梅,李雷的理由很“雷”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彻底被韩梅梅改变,“堕落”为他学生时代最鄙夷的那种活法。

  似乎,成年后的这点小挫折,使李雷“觉醒”了,他要做回他自己,恢复当年随心所欲、还时常逾矩的状态。而这种回归的充分必要条件是毫不留情地离开韩梅梅。一个“妾有意” ,一个“郎无情” ,蒋小涵扮演的韩梅梅,哭得梨花带雨,宛如碰到了古典时代的负心汉一样。她的表演,逼得观众恨不得走上舞台,高声对李雷说一番语重心长的大道理。

  我也是台下最普通的一员,我要说的是,李总,是不是生意做成了,您就会觉得被韩梅梅改变,或曰为了韩梅梅而改变,也相当值,甚至还要感谢“准糟糠”不遗余力的栽培?

  分手,决绝地消失,只因事业上遇到了风浪。男人好脆弱,好现实,好娘炮。好在李韩二人还未结婚,否则,按照李雷“霸道总裁”的逻辑,他会马上提出离婚。如果女人不答应,他就玩一劳永逸的消失。若剧情真让她俩早早把婚结了,那么观众站起来好好教育一下李雷的欲望就会更强烈——仿佛大伙碰到这事,都会比李雷处理得更好。

  大伙真的就能比李雷强吗?姑且不谈,反正我们是观众,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可以义愤填膺到革命导师的高度。但是,如果真的安排他俩完婚了,又因事业而闹掰,那么或许我们反而会对李雷有那么一丝同情:婚姻不是个好东西,生意挫败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我们的李总早就想对婚姻说一声再见了。

  可关键是,他俩还未结婚,至少没有被那张法定的纸拴住,李雷就可以如此轻松自如地说拜拜,这说明他对韩梅梅的爱,还远未达到许仙、董永那般程度——事业有成反倒成了他俩能继续“苟且”的先决条件,或曰保鲜剂。说得好听一点,李雷的确深爱着韩梅梅,但这排在第二位,比不过男人事业的成功、面子、兄弟手足感情等等一切有关事项——如此“务实” ,如此“爱江山不爱美人” ,如此降低“青春纯美爱情”的格调,反倒连本世纪初的台湾青春偶像剧《流星花园》都不如。

  要知道, 《流星花园》里的青春组合F 4,虽然充斥着拜金奢靡、享乐任性、“暴力美学”“外貌协会”说了算的不良导向,但它的爱情,是完全属于青春的——没有大时代的悲壮决绝,却排除万难,为爱痴狂,具有一种另类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之牺牲精神。不知花泽类、道明寺他们长大“参加工作”了会怎样,更不知他们是否会迫于尘世间的压力,跟自己的“杉菜”说一声:对不起,等我变得更强大了,再来找你。

  只知,我们的李雷,太拿自己的青春当回事了,将当年的调皮捣蛋美化为此生万万不可泯灭的“童真” 。李雷早已不是英语教材上的那个男孩,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老做着青春的白日梦。要知道,青春的第一属性便是不计成本与代价,这也是青春最迷人的地方。

  表面上,李雷坚持认为自己被韩梅梅改变了,失去了自由,俗气了,他要返抵学生时代未被韩梅梅打磨过的“原生态” 。实则,他要分手的行为,充分暴露他本人已俗到家了,完全一副商人机会主义的嘴脸,跑路不说,还要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恋人。换言之,韩梅梅对李雷的改造,如果真是朝着俗的方向在发展,也远未跟上李雷自己在这条路上的步伐。

  李雷是成年人了,不是学生,青春的恣意妄为往往是一种臆断,甚至是意淫,乃成年人受伤后的一剂安慰药。李雷早就自我改变了,也许有韩梅梅的“蛊惑”与“诱导”的成分,但内功是自我修炼的,李雷早已不需要回到原点,也回不去了。他所谓的鄙视改变,回归本性,显得太矫情、太强词夺理了。

  臆断青春与缅怀青春,看似不可分割,其实完全不同。同样的,恋爱婚姻与事业也是两回事,李雷跟任何女人在一起,都会遇见事业的低潮与高潮。这不,他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耗了几年光阴,也许还碰到了各式各样的张梅梅、王梅梅,可他最终选择回来,还要死守着韩梅梅。他意欲何为,是要给韩梅梅立个贞节牌坊,为其“贤妻良母”加冕,还是承认韩梅梅对他的“改良” ,是无须实践就能颠扑不破的真理,抑或李雷的思想境界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能严格区分臆断青春与缅怀青春在学术上的巨大差异。

  对于李雷来说,女人,你可以用青春的办法搞定,但事业就不能这么异想天开了。事业自有事业的逻辑,与青春不同,甚至绝缘。电影《中国合伙人》里的成东青,读书时追女孩,也疯癫得不像话,后来成功了,风光无限,可他曾经陷入过多少次低潮,李雷才哪到哪!成东青若像李雷这样,动辄尥蹶子、玩消失,哪还有什么“新东方” 。

  唯一令人舒服的是舞台上的超大号自行车,它作为背景,顽固地强调着青春永在——小说、电影、电视剧、话剧等等,各类泛滥成灾的“青春”文艺作品,包括我们每一个人内心独一无二的青春体验,皆可浓缩为这个标志性的画面。

  可是,韩梅梅已有了新的恋人,即便她“弃暗投明” ,接纳了李雷,也保不准李总日后再次遇到挫折时,便秉持“为了你,我必须离开”的“高尚”原则,再一次扛起青春的大旗,再玩消失,让爱情与婚姻的小船说翻就翻——难道是当年的青春太过于理想完美,得来太不费工夫,必须在若干年后“踏破铁鞋” ,进行成本核算与审计,买这个迟来的单;还是暗示当下的中国人太艰辛,小心脏太焦虑,青春与童真早就与我等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