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提宁塔卡（布面丙烯）　大卫·米勒
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藏

　　澳大利亚位于南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四面环海，是世界上唯一国土覆盖一整个大陆的国家。作为典型的移民国家，自英国移民踏上这片土地之日起，已先后有来自世界120个国家、140个民族的移民到澳大利亚谋生和发展。多民族形成的多元文化是澳大利亚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

　　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政策在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各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艺术交流日益深入，也导致了更多的文化碰撞，产生出更多的融合。土著艺术作为澳大利亚多元文化中的一支，开始更多走入人们的视线。中国美术馆曾于2010年和2021年分别举办“澳大利亚土著艺术展”和“中国美术馆国际交流展系列：澳大利亚之心”，展览均聚焦澳大利亚最具代表性的土著艺术，无论是来自帕潘亚地区构图独特而神秘梦幻的“圈圈点点”，还是来自澳大利亚中部沙漠色彩浓郁又极具特点的大块渲染，这些既有原始生命力又有现代形式感的画面，无不展示出这一古老艺术在多元文化发展的今日所焕发出的蓬勃生机。

　　澳大利亚土著艺术可以追溯到至少五万年前，被认为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在没有文字的年代，原住民把图案绘制在岩石、树皮、大地和自己身上，绘画可以说是古老年代的一种民族叙事手段，是原住民精神世界的最原始表达。创作土著艺术的材料通常寿命短暂，所以很难判断如今依然沿袭的大多数艺术形式起源于什么时代。最长久的艺术形式要数岩刻和岩画，它们遍布整个澳洲大陆。澳洲丰富的自然风貌为土著绘画提供了天然的物质资源。土著绘画多使用赭石、白黏土、木炭等天然矿物颜料，色调通常为红、白、黄和黑色；绘画用的刷子用各种纤维和木棍制成，根部经过咀嚼磨损，附上头发或羽毛；绘画材料与绘画载体取之自然，又回归自然，也形成了具有澳大利亚特色的独特艺术风貌。大部分土著绘画图案由圆点和线条组成，积点成线，铺陈成面，既具象征性又显抽象性，画面单纯质朴却生动而富有生命力。

　　对“梦世纪”的描绘是澳大利亚土著绘画艺术的重要内容和主题。“梦世纪”即宇宙混沌初开的时代。原住民相信，世界是在“梦世纪”时期被创造出来的。创世祖先以人或动物的形体出现，游走在天地间，留下了纵横交织的足迹，化作山川大地、岩石河流，在行进途中，祖先创造了世间万物。“梦世纪”包含了土著人对自然与世界的理解和想法，维系了人与土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含了一系列的理念、信仰和行为规则。“梦世纪”中的神话故事、奇异经历、生活场景、自然现象、飞禽走兽都在土著绘画中有所体现。

　　“梦世纪”的核心与土地密不可分，澳洲原住民认为，土地赋予人类生命、食物、语言和智慧，是人类的母亲。因此，他们对土地有着近乎神圣的膜拜与眷恋，“土地”也是澳洲土著绘画中最常出现的表现主题。在“澳大利亚之心”展览中，有7件作品描绘的内容都与“土地”有关。如《瓦提宁塔卡》讲述了一位袋鼠山人为其叔叔复仇的故事，通过画面中不同的符号，向我们展示了在寻找叔叔的途中经过的水流、露营地、干涸盐湖；《旻马库贾如》描绘了两姐妹在旅行途中经过的地方，姐姐告诉妹妹如何找到山洞、沙丘和水的位置；《翁谷库拉塔》让我们看到了廷额瑞男人在“梦世纪”漫游时创造出的山川地貌……在澳洲原住民的文化中，“土地”不仅指方圆之域，也指这块土地上所包含的一切：神圣统一的万物和无穷流动的生命和思想。因此，对澳洲原住民而言，“土地”代表着归属感，他们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梦想和生活，把对土地的发现和环境的探索通过图案记录下来，形成了独特的土著艺术。

　　尽管被认为是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但在20世纪中期以前，澳大利亚土著艺术并未得到足够重视。20世纪国际艺术世界以欧洲为中心，土著艺术尽管从审美角度被置于聚光灯下，但背负着19世纪科学趣味所描述的“原始”社会阶段的特点，被认作是“原始艺术”。直到20世纪中后期的西部沙漠运动之后，澳大利亚土著艺术家由于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自身民族文化的认同，艺术创作内容不断丰富，艺术价值和话语权也得到进一步拓展，土著艺术开始越来越广泛地被人们作为艺术加以接受。

　　1959年，澳大利亚政府为了挽救和发展土著艺术，建立了小镇帕潘亚，这个沙漠中的小镇，汇聚了来自不同地方、多种语言群体的艺术家，成为了本土文化和欧洲文化融汇交流的集结地，也是澳大利亚当代土著艺术的发源地。20世纪70年代，政府开始实行自治政策，帕潘亚图拉艺术家在延续传统的基础上，开始将丙烯作为颜料用于绘画，这种全新的绘画风格被称为“西部沙漠艺术”。帕潘亚艺术家们用独特的绘画风格讲述与土地、历史和文化有关的“梦世纪”的故事，帕潘亚土著绘画是本土文化精神、欧洲审美艺术、现代绘画工具下的产物。它既具有原始的野性，又具有现代的共性，是多种文化撞击后迸发出的一颗璀璨耀眼的繁星。几十年来，帕潘亚艺术家们组成了成功的土著艺术群体，至今仍在运行。

　　和帕潘亚艺术中心类似，窘古帕里亚艺术中心也是在澳大利亚多元文化政策的推动下，由政府支持成立的一系列土著艺术中心之一。这些艺术中心主要分布在澳大利亚中部和西部沙漠地区的土著人居住地，是当地土著社区的文化和经济中心。在这里，中心向土著居民提供绘制作品的物料，土著居民参与绘画、雕刻等一系列艺术实践，把新的技术运用到艺术创作中并学习如何经营。这些土著艺术中心是澳大利亚土著居民与世界分享其艺术和文化的社区场所，既传承着古老的传统文化，又是充满活力的创意中心。土著艺术中心重视土著文化资源和生态资源的共生、艺术与地理环境的和谐，既实现了文化的原生地保护，又维护了文化生态的可持续性。每一个土著部落都有自己的历史和特征，艺术中心鼓励土著艺术家坚持并强化这种差异，这也是澳大利亚上百个土著艺术中心所创造的艺术品都各具风格和特点的原因。这种包容与创新的艺术中心模式也为世界其他国家发展本土艺术提供了借鉴。

　　在南半球这块古老而又年轻的大陆上，千百年来所形成的土著文化和艺术正逐渐走出本土，为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和欣赏，焕发出勃勃生机。澳大利亚政府提倡多元文化，在土著艺术生态的保护上投以力量，使土著艺术得以传承并产生新的创造。澳大利亚土著艺术是进入艺术史的艺术，也是活在今天的艺术。其丰富的内容反映了原住民族的信仰与生活习俗，是记录原住民精神世界与文化传统图像的百科全书。赭红、亮白、赭黄、炭黑，几种最具代表性的斑斓色彩共同绘制出南太平洋那片广袤国土上独特而神秘的文化和岁月，记录着几万年来土著居民梦幻的信仰和神奇的智慧。澳大利亚土著艺术以其鲜明的艺术形态和造型、充满神秘想象的内容和色彩、实用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成为人类重要的文化遗产和艺术瑰宝。

（作者系中国美术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