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底色,扬起的不会是浮尘
作者:何冀平  来源:中国艺术报

  说到作家和剧院的关系,我很想说的是,我就是北京人艺栽培出来的编剧。我20多岁的时候,还在工厂里当工人,和几位来到基层的专业艺术工作者,写了一个描述工人的剧本《淬火之歌》,后来是北京人艺的赵起扬书记说让我到剧院做编剧。但那个时候正是1978年恢复高考,我想上大学,人艺没有阻拦我。在上大学的4年中,北京人艺也没有忘记我,后来把我从中央戏剧学院接到剧院来,在6年当中上演了我写的两部戏,真的是很难得的。

  我是被北京人艺“惯”着长大的编剧,后来再也没有哪个单位这样“惯”着我。在北京人艺做编剧,我很幸运,我和剧院中的多位大家相遇相识,受到他们的亲授,要说到的人很多,这里我只说两个人。一位是我们的老院长曹禺先生,当时他在生病,看完《天下第一楼》的剧本,他特意从医院回家,坐在我和夏淳、顾威两位导演的面前,很兴奋地谈着他对剧本的看法,我们从下午一直谈到晚上,说了将近4个小时。我是个很发怵别人提意见的作者,但是曹禺先生本身是编剧,他了解编剧和编剧笔下的人物,他的每一句话都落在点上,也不掩饰情感,他为《天下第一楼》写了一首长诗,表示祝贺。他曾经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写戏是辛苦的,要坚持下去。

  还有一位是于是之先生,当时我们创作组的组长。我不太会与人相处,和于老师接触,只是谈剧本,对于我正在写的剧本,他心里是着急的,但是从来不催,也不问,从他的表情当中能看到迫切。收到剧本后,他绝不轻易提意见,更不会动笔杆,而是用铅笔把意见写在剧本上,表示作者随时可以涂掉。《天下第一楼》首演,于是之先生写了一篇文章《贺何冀平》,里面的最后一句话是,“感谢剧作家,这些用笔支撑着剧院的人”。

  北京人艺的“尊重”千金难买,几十年过去了,我总记得,此生也不会忘记,艺术家们是人艺的支柱、良心,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是做人的道理,无论我走到哪儿、写什么,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人艺给我打的这个底色,扬起的不会是浮尘。

  多数人提起北京人艺就会说“北京味儿”,我觉得不准确,应该是那种北京人的谦逊有礼、谦和周到、讲礼数的人品,这些文化在,人艺就在;没有这些,人艺就消失了。曾经的那一代人差不多都走了,他们我都接触过,但是谁也没有跟我说过“要照着人艺的路子走”这样的话,但是只要他们在,我们心里的火就不会熄灭。感谢剧院帮我用笔记下人生的刻痕、注入生命,让作品永久留在舞台上。

(何冀平 北京人艺荣誉编剧、著名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