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旅行与“心中的准”
——记“艺术与自然——意大利考察创作汇报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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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报记者 张亚萌  来源:中国艺术报

清晨的科莫湖(油画) 刘丽伟

  “艺术给我们插上翅膀,把我们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契诃夫的金句在如今这个疫情席卷全球的当下,特别具有“戳心窝子”的力量:当我们无法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时候,还有艺术和展览能为我们插上翅膀——8月21日至9月12日,由北京靳尚谊艺术基金会、中国油画学会主办的“艺术与自然——意大利考察创作汇报展”于北京隆福文化中心举办,展示了斯科特·布雷顿、贺羽、来源、刘丽伟、孙逊、纳舒·维加拉、徐志广、于明、钟剑秋、周亭、庄重11位中青年油画家的87件作品。

  2019年10月20日至11月15日,作为北京靳尚谊艺术基金会“2019意大利写生及学术交流项目”,11位画家用25天的时间深度探访意大利,他们的写生和创作成果就呈现在本次展览中。“靳尚谊先生建立该基金会资助青年油画家训练与创作,其宗旨源于他自己的油画创作经验与理念。他认为,既然油画起源并发展于欧洲,就必须在这样的客观历史前提下深入学习与理解油画的本体语言,唯有在这样的努力中,我们才有可能画出具有中国意蕴的油画作品。”谈及项目及展览的初衷,策展人曹意强如是说。

  文化的旅行

  从起伏群山到熠熠冰川湖,从宗教圣城到艺术宝库,在25天的时间里,画家们跟随前辈脚步,踏上意大利这块曾见证罗马帝国辉煌历史与文艺复兴丰厚文化的土地,再度寻觅中国油画发展的前路。他们途经意大利西北部与中部的伦巴第、瓦莱达奥斯塔、翁布里亚、托斯卡纳4个大区,探访米兰、科莫、大帕拉迪索国家公园、阿西西、阿雷佐、佛罗伦萨等市镇与地区……当写生之旅圆满结束,随之迎来的,是艺术创作的新篇章。

  在曹意强看来,在西方,未有不经意大利之旅可成油画大师者;不仅如此,它还构成了西方文化中的一大壮观动态:文化大旅行(Grand Tour),它对西方18世纪以来的文化发展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而意大利的绘画、雕塑和建筑始终是这一文化之旅的膜拜主题。在20世纪初的中国,康有为等人步欧洲大陆歌德等人之后尘也留下了意大利游记,点燃了中国美术革新的火焰,即提出了中西艺术比照以改革中国画的历史命题,由此也衍生出油画民族化的使命。自此,中国美术难以再如往昔那样保持相对自足的体系,必须进入世界艺术大图景加以自我观照。

  画家们从自然风光到历史遗迹,采用对景、对人、对物写生的方式,观察、感受和记录整个行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展览第一部分就集中呈现了他们在意大利期间的写生、手稿与影像和文字文献。

  在通常的美术史概念中,文艺复兴湿壁画在“三杰”出现后,造型语言才达到极致;而画家看到文艺复兴早期作品中的古意和用简约色彩与造型诠释宗教题材的方式,“使我对于传统绘画的造型观有了新的认识,这些早期壁画会让我感受到其中凝固的美。这可能会跟我希望在画面里追求时间性的创作思路产生某种关联”,徐志广说。他对专业湿壁画工作室的参观印象深刻:“不但有专业人士讲解程序和方法,我还亲自临摹了一幅湿壁画,我要继续研究西方艺术大师作品中传递出来的那种精神上的力量,并在自己的创作上注入更多的思想和情感。”

  “现在的欧洲艺术不像过去那么辉煌,但我这次有个特别的体会:我们在佛罗伦萨古典美术学院(FAA)举办交流展,把我们和古典美院老师的画放在一起展示。从近处看,我们的画的色彩关系、绘画技术都不逊色于他们,甚至更好;但是远观效果却都不如他们的强烈。”于明说,这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跟西方人现在还存在着对空间、体积的认识差距,“如果不彻底重新构建思维方式和观察方式,我们的油画水平就永远达不到最高”。

阿西西之一(油画) 孙逊

  “贯气”的写生

  在徐志广的世界里,相比于白昼的喧嚣与浮华,夜晚更能让人沉静下来,进入思考的状态。在佛罗伦萨时,晚餐后他去街边溜达,听到远处传来音乐便循声找了过去,“那是一条古老的街道,一位歌手正在深情弹唱,引得许多行人驻足聆听,他们都十分专注。我不知不觉中也停下了脚步,任凭歌声带领我的思绪四处飞扬。我难以忘怀,一回北京便创作了《佛罗伦萨的夜晚》”。而如今,他一直关注和审视着夜晚,他创作的《夜的海》系列,表达自己对自由、对生命、对未来的思考、热爱和向往。

  在展览的第二、三部分,产生了更为密切的“对话”:第二部分囊括了艺术家在写生行程之前的代表作,与之对应的第三部分则展示他们在结束意大利行程之后,进行的有代表性的创作。曹意强认为,北宋山水画家范宽提出过三个绘画创作的途径:师古人、师自然、师吾心:“无论艺术形式与风格如何变化,这是绘画不变之旨,其所变并非颠覆之举,而是在三者之间有所侧重的结果。这一观念也充分体现在欧洲各时期的绘画中。靳尚谊艺术基金会出资培训年轻油画家,就是基于绘画的师经典、师自然、师我心的永恒原则,并有所偏重于‘师自然’。”

  “不断地从瞬息万变的自然之中去捕捉视觉上审美的、合理化的色彩,就是写生的目的和意义。”刘丽伟说,通过经验积累,在创作的时候能把自己在自然里得到的经验全部用出来,这就是写生和创作之间的关系,“以前我一直找不到写生与我创作间的结合点,通过这一次意大利之行,可算是找到了”。

  纳舒·维加拉认为,图片所展现的只是从自然中截取完成的一部分,对于超出图片边界之外的内容,画家无从感知;而直接对景写生时,画家则可以置身实地聆听鸟儿的歌唱、感受微风的轻抚,还能体验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所带来的特别感受,这一切都是在工作室中对着照片绘画所无法提供的经验。“我们对写生有一个固有的概念,往往画出来千篇一律,记录的信息并不多”,画家庄重很赞赏勃鲁盖尔的小速写,他表示写生不一定要画得多完整,有时候可能就是记录一个大概,“在这个影像时代,我认为不要拒绝利用图片,我喜欢的画家巴尔蒂斯也会使用拍立得照片做辅助,而更重要的是创作思路是:写生得来的灵动、直接,加上图片的辅助,对于创作是有极大好处的”。

  “好的写生”,在画家孙逊看来,要生动、要“贯气”、要有足够的细节、也要有丰富的层次,别人欣赏时才不会过于“一目了然”。画家周亭也认为,在“贯气”的前提下,透视准不准、结构对不对,并不十分重要:“相较于‘现实的准’,无限接近‘心中的准’更重要、更有意义,因为‘现实的准’用照片就能实现了,而‘心中的准’却是每个艺术家最独特和最弥足珍贵的地方。”诚如马奈所说:“我画我之所见,而非画别人想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