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长征·九死一生》:创作上也将是一次长征
栏目:本期视点
作者:本报记者 乔燕冰  来源:中国艺术报

舞剧《长征·九死一生》剧照

  “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总的印象就是我没有被感动,我也没有哭……我觉得很苍白。 ”日前在京举办的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滚动资助项目——《长征·九死一生》专家研讨会上,面对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自开展以来首部入选的民营院团舞剧作品,中央芭蕾舞团一级指挥卞祖善不留情面。或许是严格贯彻国家艺术基金相关负责人提出的“从‘但是’以后说起”的原则,或许因为对这部唯一入围的民营院团作品的格外期待,罗斌、卞祖善、张萍、李福祥、谢克、刘同春、郭伟国、邓东源、周英、许薇、孔德辛、徐丽桥、曹林、马云霞、马啸等来自不同领域的与会专家省略了一些表扬,不委婉客套,直言不讳、直指问题,从内容到形式、从音乐到舞美,展开了透彻分析,查缺纠偏,让该作品乃至中国舞剧创作普遍存在的许多创作问题格外凸显。

  独特的结构方式和舞台呈现

  事实上,虽然对问诊把脉颇不留情面,但卞祖善很欣赏该剧不同于传统舞剧,不分主角与配角,每个人都成为主角,并抛开传统意义上的单人舞、双人舞、三人舞的概念,用现代舞的舞蹈语言和舞剧结构去塑造长征英雄群像的独到立意和艺术手段。这部剧虽未让卞祖善感动,却让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罗斌收获到一种感动。“我看完以后很感动和喜欢这样的做法:我认为至少这是舞剧的一种形态,这样的结构方式值得探讨,它让我们知道舞剧创作可以这样去探索,可以有这样的一种表述方式。在当下,中国每年的舞剧创作的体量已达世界之最,但其影响力却不敢恭维,我们能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话语类型?能不能创作出个性化的、不重复的东西?这个剧给了我们一个特别好的启示,就是我们可以抛开那些关于戏剧、人物固有的方式和层次,实现自我独具个性的尝试。 ”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教授刘同春从“真善美”三个方面肯定了这部舞剧的创作。“真”有符合史实的真,所有演员激情忘我投入的真,更有写意和写实相结合的真;“善”是主创将自己的情感和对这个作品的理解通过独特的创作去影响观众;“美”则是通过舞剧各种生动鲜明的不同形象,以及不一样的舞台呈现让观众体味人性力量、民族精神之美。

  能感动自己更要感动别人才行

  “我们的演员是‘90后’甚至‘00后’的一拨小孩,我在剧场看他们从彩排到编排,后来所有人流着眼泪在跳,每次看排练我都会哭。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记得上大学时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我都觉得没有什么好哭的,唯独看到我们每一个演员的状态,看到他们散发出肢体的能量,我根本忍不住,没有办法不感动! ”该剧总导演、北京悠然雨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艺术总监李捍忠如是说。

  一个在演艺市场竞争如此激烈环境中顽强生存的民营院团、一群“90后”甚至“00后”的年轻人,用一个被业界戏称为“看不懂的才是现代舞”的舞种,去倾力演绎一个永远伴着一个民族沉重血泪史的题材,这些信息一经组合在一起,似乎已经可以让人感动了,甚至如有专家说,长征这样的题材,只要一提起,就不能不让人感动。然而,为什么主创人员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却没有让大多数专家感动?事实上这正触及当下艺术创作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我们常说艺术创作要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但有些创作的确感动了主创自己,却未意识到离感动观众还有多远距离。因而,恰如有专家所言, 《长征·九死一生》 ,创作上也将是一次长征。

  “对长征题材情感上的感动和作品呈现的感动要区分清楚。 ”中国文联舞蹈艺术中心大型活动部主任、 《舞蹈》杂志副主编张萍这样提醒大家,并进一步分析深层问题。她认为,该剧以“九死一生”表现长征精神,命题破解得特别好,即用诸多无法忍受的“九死”来成就“一生” ,但作品基于后经典叙事原则,在结构方式上取消了传统的时间性,模糊了空间性,因少了时间方向,难以以“因果”关系形成结构线,致使场次间存在同质化表述,逻辑关系不强,因缺少递进关系,导致情感势能积累不足,没有表现递进的“九死” ,就难以衬托那“一生” ,使得叙事平平,难以产生应有的情感力度。

  “音乐‘动静’大于‘动情’ ;抽象寓意与具象表达之间还有距离;有骨架缺骨血。 ”中国歌剧舞剧院副院长徐丽桥直指作品存在的不足,或许这也正是不能让许多专家感动的部分原因。她认为,该剧的文本结构简洁清晰,但舞台呈现却模糊不清,表现不足,一些舞段如果没有文字的提示便有些不知所云。舞段语言、人物个性语言、场景意向语意不明晰。“长征精神应该是今天提炼升华了的中华民族精神,是一种有信念的生命精神,更是人类精神的升华,我们期待应该对主题立意提炼有超越前辈的更高要求,我们也有责任借助现代舞强大张力和表现力,通过人物情感和肢体语言的准确表达把这种精神清晰传递出来,目前作品有这个框架还缺乏血肉,还缺乏真正撞击人心的细节。 ”

  行走、枪阵、沼泽、战壕、丝带、担架、雪山、墓碑,该剧在塑造长征路上的群像过程中的诸多意象一直伴随着各种死亡,哀伤悲鸣恒久弥漫……对此,罗斌认为,“舞剧内容虽然很悲情,却有种有意为之的感觉,用力过度会在结构里有平均的感觉,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调子,反而感受不到生,是否应该在某个环节中给一点亮色?其实那才是人性或者衬托死亡更加富有深层思考的契口,那里一定有人性美的东西。 ”

  到底是现代舞中国化还是中国舞现代化?

  “这个舞剧体现了两种文化的碰撞,在两种文化扭结纠缠,抗衡博弈中,到底是现代舞中国化还是中国舞现代化,这值得我们去反思,这也是创作人员最终需要去做的。 ”中央民族大学舞蹈教研室主任马啸的如是追问应该既指向了该剧的舞蹈内核,也指涉了现代舞舞种甚至是所有舶来艺术本质核心问题,外来艺术的本土化创造以及传统艺术的现代转化如何了无痕迹?

  坚持用新语言讲老故事,用现代舞抽象而丰富的语汇表现一段血色历史,这是《长征·九死一生》清晰的创作旨趣与策略,也是大多数专家颇为认同的创作探索。正像中国人民武警部队政治工作部文艺创作室一级导演谢克肯定该剧时强调的,“老题材必须有新语言的诠释” 。然而源自西方的现代舞蹈语汇与镌刻着深深民族精神烙印的事件题材,要怎样智慧地拿捏才能完满弥合二者之间可能有的断裂?

  湖南省音协主席邓东源着眼该剧的音乐创作与使用,来思考民族与现代问题。在他看来,民族的音乐语言在这个剧当中被淡化了,应引起足够重视。“这是一个现代舞剧,但它反映的是长征这个中国乃至世界史上的重大事件,在呈现上,应该达到不看舞蹈不看肢体语言只听音乐就知道这是中国的长征这样的效果。因此民族音乐特色、音乐的地域性必须彰显。这个剧也应该引起我们深刻的思考,不管是用现代还是民族的手法,都要突出我们民族音乐语言的独特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