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与坚守
——第七十一届戛纳电影节述评
栏目:视线
作者:赵谦  来源:中国艺术报

  “金棕榈奖”的70年,是不断变化与调整的70年,电影在革新,社会现实也在改变。综合来说,戛纳电影节是相对比较平衡的电影节,力图在多个方面做到兼顾。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最近两三年的戛纳电影节被媒体评论为保守、过于平稳以至于略显乏味。

  5月8日,第71届戛纳电影节如约开幕。在这一届电影节上,人们能够看到戛纳在积极“求变” 。但在这届求变、求新的电影节上,戛纳有突破,也有坚守。

  首先看片单,主竞赛单元依然名导云集,阵容强到令其他电影节艳羡。 《喜欢,轻吻,快跑》是法国导演克里斯托弗·奥诺雷的新作,这位新浪潮继承人在以《巴黎小情歌》入围第60届戛纳电影节之后,就转向了文学和戏剧领域。获得了提名但没能得奖的《巴黎小情歌》也一直被提及,视为“青春版”新浪潮、甚至直接承接了《朱尔与吉姆》的衣钵。戈达尔的新片《影像之书》继续探索语言、梦境和影像的表达,沿着自己的脉络寻找电影发展的新的可能性,这是他在2014年《再见语言》之后又一次入围,本届电影节的海报也是在向这位永远先锋的导演,以及他的名作《狂人比埃洛》致敬。意大利导演马提欧·加洛尼继《格莫拉》(2008)、 《真人秀》 (2012)、《故事的故事》 (2015)之后,带着新片《养狗人》第四次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美国导演斯派克·李的《黑色党徒》讲述了一名警探卧底在3 K党内的故事。

  在本届主竞赛单元可谓是亚洲电影的盛宴: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凭借《三张面孔》进入戛纳主竞赛,讲述三位在不同人生阶段的女人的故事,算是本届电影节的一大惊喜。同样来自伊朗导演的作品还有阿斯哈·法哈蒂的《人尽皆知》,自从前作《一次别离》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和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之后,导演法哈蒂就成为各大电影节的“宠儿” , 《人尽皆知》由西班牙演员哈维尔·巴登和佩内洛普·克鲁兹主演,讲述了一个西班牙女人为了参加姐姐的婚礼,和丈夫一起回到童年村子的“沮丧旅程” 。

  近些年炙手可热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同样受到众人期待。是枝裕和导演和戛纳有四次主竞赛加两次“一种关注”的缘分,所以此片一经公布,就被视为热门。 《小偷家族》改编自真实事件:家里老人已经过世,但其家人并没有发出死亡通知,而是继续领取老人的退休金。片中加入了很多导演擅长的温情和惆怅画面。另一位日本导演滨口龙介的新作《夜以继日》进入主竞赛单元,有些令人意外和惊喜。

  中国导演在本届戛纳电影节颇为抢眼。自从侯孝贤导演的《刺客聂隐娘》之后,中国导演已经久违戛纳主竞赛3年。此次,贾樟柯导演新作《江湖儿女》入围,法国《电影手册》专为此片发了访谈。这样算来,接续前面的《二十四城记》 《海上传奇》 《天注定》和《山河故人》,贾樟柯最近10年的5部作品全都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 《山河故人》还拿下了最佳编剧奖。从御用演员赵涛看,这应是标准的“贾科长作品” ,但导演又称本片为“狂暴的爱情故事” ——跨越15年的犯罪和爱情,似乎又很类型化,颇具颠覆性。有延续也有创新的贾樟柯导演被观众和评论界都寄予了厚望—— 《好莱坞报道》评出的本届戛纳最令人期待的5部电影中, 《江湖儿女》位列第一。

  主竞赛单元之外,中国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入选“一种关注”单元, “导演双周”单元有章明导演的《冥王星时刻》 ,短片竞赛单元有魏书钧导演的短片《延边少年》 ,电影基石单元有申迪导演的短片《动物凶猛》等。由此看来,中国电影在各个单元遍地开花。

  相比之下,迈克·李、拉斯·冯·提尔、布莱恩·德·帕尔马、张艺谋、锡兰、洪尚秀、河濑直美等“大家”落入到了“落选者沙龙”里,这反映出戛纳电影节要在阵痛中改革。要在接下来的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守住自己顶级电影节的位置,戛纳电影节必须要推出新的一批能引领电影风潮的导演,而不只是再主推迈克·李等那些足以获得终身成就奖的大师。

  促成这场艰难而不乏痛楚的变革,既与戛纳电影节自身的发展策略有关,还与戛纳电影节与Netflix公司之间的争执有关。3月末时,戛纳电影节艺术总监蒂耶里·福茂宣布, Netflix公司的影片可能无缘电影节,理由是“他们(Netflix公司)在商业模式上不妥协地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蒂耶里·福茂指的是Netflix拒绝服从“电影必须在法国首映”的规则,坚持在流媒体平台在线首映。随即Netflix公司强硬回应,欲撤回将投送戛纳的5部电影。4月中旬,果然主竞赛单元上不见了Netflix公司出品的影片,包括备受期待的阿方索·卡隆的《罗马》和导演奥逊·威尔斯的遗作《风的另一边》等。

  Netflix公司在美国的风生水起和世界范围内的扩张都让这家公司成为无可置疑的电影“新贵” 。2007年,它还是一家租赁光盘和录像带的公司,短短10年时间, Net - flix公司的市值达到844亿美元,已经把有着辉煌历史但估值700亿美元的时代华纳甩在了后面。财大气粗的Netf - lix公司需要奖项的加持,才能跻身制片贵族的行列。它顺其自然地瞄准了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 。

  戛纳电影节和Netflix公司分歧的根本是“怎样看电影”“电影是什么”的问题。有人认为,多屏观看消解了电影观看的仪式感和神圣,终究会“杀死电影” ;也有人认为,胶片已经消失,数字制作会改变一切,电影终究会变,而且正在变。蒂耶里·福茂强调:“我尊重Netflix公司和他们的商业模式,但我们的重心是院线公映的电影,这是电影爱好者的模式。 ”相对于戛纳电影节的坚守,好莱坞就显得毫不纠结:奥斯卡奖对于纪录片的入选规则在今年已经作了修改,由原来的必须在院线放映改为“也可以在流媒体首映” 。

  资本时代,很多导演投身于流媒体影像制作,接受了自己制作的电影在电视、电脑或手机上被观看。在另一阵营,也有一批资金充足且执着于电影语言创新、大屏幕体验进步的导演和制片人,不加掩饰地排斥流媒体影像。

  对于戛纳电影节的坚守,很多人表示认同。而对于Netflix公司等流媒体带来的变革,人们必须面对,因为这是资本和技术的影响下电影发展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