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中国当代艺术年鉴展在江苏省现代美术馆举办之机，北京大学视觉与图像研究中心主任、汉画研究所所长、 《中国当代艺术年鉴》主编朱青生和江苏省文联主席、党组书记章剑华就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现状进行了交流。

当代艺术中的新观念、新方法、新媒介

——章剑华对话朱青生

思想者  庞茂琨

　　探索与突破：当代艺术的开创性与多面性

　　○章剑华：对于当代艺术，我们既熟悉又陌生，总体上还是认识不够。您认为什么是当代艺术？

　　●朱青生：当代艺术是相对而言的，它的对立面是经典艺术和传统艺术。传统艺术和经典艺术都是以审美为目的，而当代艺术是现代化进程中人类进行探索的痕迹和突破。所谓探索和突破，就是创作出前所未有的作品的过程。当代艺术常常不是以作品取胜的，它强调的是为什么要创作这个作品，以作品的意象作为主要创作目标。所以，当代艺术实际上是人的创造力不断寻求解放的过程。我们不能想象一个发达的国家没有当代艺术，只要社会高度发展，人就需要自我完整，需要自我和人性复归，自然就会出现当代艺术。此外，当代艺术也是现代化的动力，真正的现代性是人的价值和人的尊严的提高，通过原创性来显现每一个个体和时代的精神。

　　○章剑华：听了您的阐述，我个人理解当代艺术有两方面的内涵：一是当代艺术不仅是时间概念，更是相对于传统和经典而言的；二是当代艺术不仅是为了提供审美，更多的是人自身在社会发展、科技发达的情况下对自我的释放，同时现代人的新需求和创造性也推动着现代艺术的发展。

　　●朱青生：艺术有两层意义：艺术一方面是与审美的关系。现代艺术有些很“丑” ，为什么我们也需要它们呢？这关系到我们对审美深刻性的理解。过去我们认为，审美就是看漂亮的东西。但现在我们对于漂亮的现象和形象的记录已经有机械复制的方式，一些审美需要记录的部分逐渐变得日常和普遍，所以艺术就提出了新要求。这其中包含了对艺术审美的追求。过去认为好看是艺术，当代艺术则认为只要看就是艺术。艺术的另一方面是艺术品。过去我们说的艺术品是为了欣赏和把玩而存在，是特别的产品。而今天人类对世界有了更高的认识要求，要深入观察世界的本质和人的本性，那么就不能只看漂亮的部分，还要看到多面性，看到想象中的现实。

　　审视与批评：当代艺术的局限性与可塑性

　　○章剑华：中国当代艺术在世界当代艺术发展中处于怎样的状况和地位？中国当代艺术发展中存在什么问题？

　　●朱青生：中国的当代艺术发展有三个特点：一是中国的当代艺术不是自己生发的，开始发生时是引进、模仿。但中国现代化发展进程很快，当代艺术迅速实现了从引进、模仿到原创，并取得了一定成绩。二是当代艺术具有批判性，我们目前仍处于发展的关键转折期，现代社会遭遇的问题往往具有临时性、阶段性和时代局限，中国的当代艺术针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往往由于问题的复杂性和临时性就显得过于直接、简单。三是当代艺术是反传统的，但中西方的传统不同，中国有自己的艺术传统和艺术理解，因此中国的当代艺术会引起世界的关注。

　　○章剑华：您认为中国当代艺术发展是大势所趋，可否阐述一下当代艺术发展的意义？

　　●朱青生：新媒介、新方法、新观念是当代艺术应当关注的三个方面。首先是新媒介。媒介促进了人的感觉的延伸，也促进了人的价值的延伸，当代艺术的实验往往促进了新媒介的生成和使用。所以艺术教育和公民美育都应当关注新媒介。第二个是新方法。过去我们看艺术就是把它当对象看，今天我们跟艺术生存在一起，与它互动，艺术更具有参与性。而且这里说的参与性不是游戏式的低级参与，艺术揭示的是人的本性和世界的本质，需要人的高级参与才能够保持自我发展与世界的和谐关系。这个过程中就需要打破僵化，需要有突破性的发展，需要新的方法看问题，需要新的思路解释问题。第三个就是新观念。到底什么是艺术呢？我们发现对艺术的所有的定义加起来都不足以界定它，那么我们就要创造性地去推进新的实验。教育部把当代艺术教育叫做实验艺术教育，也在推荐把实验艺术变成艺术教育的基础课，成为公民美育的一部分。现在艺术教材的编写中也更强调对原创性的鼓励、对思想性的开发，对人的全面教育变成艺术教育的主要内容。学生不仅仅需要学习传统艺术、经典艺术，还要学习新观念和新方法，利用新媒介，打开新思路。只有这样才能走在前面。

引力场  隋建国

　　反思与共鸣：当代艺术的引领性与地缘性

　　○章剑华：艺术的内涵在不断发生变化，但从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状况来看，我们的艺术似乎更多地停留在审美阶段。更好地推动中国和江苏的当代艺术发展，这也是我们面临的重要任务。

　　●朱青生：想要更好地发展中国和江苏的当代艺术，我们更应该从教育入手。教育分为两种，一种是专业艺术教育，一种是公民美育。公民美育就是作为普通老百姓，不仅应该知道古代的美，还要懂得以现代的方式看待世界。这样才能提高眼界，独立发展对世界的理解，承担对未来的责任。因此公民美育不仅要审美，还要通过审美提高人的素质和价值。另一方面，我们需要有人创造前所未有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是独一无二的，这才是中国艺术的复兴。因此，艺术家在现代社会既要有对现代文明的理解，也要有对历史的全面理解，还要有对传统的深刻认识和不间断的创造。

　　○章剑华：江苏的传统文化力量强大，很多展览都是传统艺术和经典艺术展览。在听了您的阐述之后，我一直在想，江苏是当代艺术的生发地，我们应当推动当代艺术在江苏的发展。因此也希望您从高校教学、美术馆展览等方面对江苏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些建议。

　　●朱青生：我有很多想说的，其中最重要的三点：一是美术馆的展览要对当代艺术开放，这不仅要办展，而是要建专业的当代美术馆，里面的空间、设计能够容纳更多的、特殊的艺术实验；同时要使得展览常态化、专业化和引领化，能够吸引全国的当代艺术家办展，吸引更多观众来观展，让更多人爱上当代艺术。二是应当尽快在江苏开展专业实验艺术教育。实验艺术教育专业已经在教育部获批，许多省份都在推进，江苏有这么多学校，这么强的师资，更要尽快开展，占领先机，走到前面，扩大参与面，把实验艺术变成专业课、基础课、通识课。三是在公民美育上下功夫。在基础教育中融入当代艺术是当前公民美育的应有之义，江苏可以率先在中小学乃至幼儿园等基础教育阶段有计划地加入、渗透当代艺术，这样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他们的观念就走在世界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