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超现实主义下的现实关怀
作者:许波  来源:中国艺术报

  ◎《樱桃园》在琐碎的日常生活话语下,掩藏着深刻而宽泛的内涵,丰富隽永、底蕴深厚。而且,也是少有的一部从诞生至今每年都有演出记录的剧目,其经典意义由此可见一斑。

话剧《樱桃园》剧照 李春光 摄

  《樱桃园》是契诃夫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话剧,蕴涵着契诃夫对生命、对世界、对社会的深刻思考与爱恋。正因为这样,话剧《樱桃园》在琐碎的日常生活话语下,掩藏着深刻而宽泛的内涵,丰富隽永、底蕴深厚。而且,《樱桃园》也是少有的一部从诞生至今每年都有演出记录的剧目,其经典意义由此可见一斑。近日,由北京人艺出品,李六乙导演,濮存昕、卢芳联袂主演的话剧《樱桃园》 ,以超现实主义的表现形式将契诃夫戏剧的精神内涵呈现在观众的眼前,颇有韵味。

  话剧《樱桃园》的内容很简单:为了挽救即将被拍卖抵债的樱桃园,旅居法国多年并在法国耗尽自己财物,却一直保留着贵族生活方式的女地主柳苞芙从巴黎回到了故乡俄罗斯。罗伯兴的先人一直是这个庄园的农奴,如今成为富商的罗伯兴建议柳苞芙把樱桃园改造成别墅出租。柳苞芙不听,樱桃园易主。而从拍卖会上拍得这座樱桃园的正是建议把它砍伐掉后改建成别墅的商人罗伯兴。柳苞芙伤感而无奈地带着家人离开了庄园,在她身后,传来樱桃树被砍伐的声音……契诃夫的戏剧,于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中蕴涵着形而上的思考。在契诃夫的戏剧中,人与环境、与社会、与生活的冲突取代了以往戏剧中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因而具有更广泛深沉的悲剧意味。

  在《樱桃园》中,柳苞芙的悲剧、樱桃园的被砍伐,不只是她个人的原因,更是时代、社会发展的必然。表面上看,樱桃园的易主与消失,反映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新兴的资产阶级取代没落的地主贵族阶级这一社会时代的变迁。但如果把樱桃园这一意象作为一个象征物,将它放到历史的长河中去思考,不难发现像“樱桃园”那样的尽管古老但毕竟美丽而有价值的事物、情感、甚至精神,被无情地湮灭于历史“前进”的步伐中,颇令人唏嘘。人们不得不无奈地与一些古旧而美丽的事物告别。这在当下急速发展的中国无疑具有重要的情感和现实意义。同时, 《樱桃园》通过剧中人物的生活和命运,还对人的生存、生活和生命的意义等进行了形而上的反思。对柳苞芙来说,樱桃园所在的庄园不仅保留着儿时美好的回忆和成长的记忆,也承载着丈夫酗酒死亡和幼子意外淹死的悲剧,那里有欢乐也有痛苦。六年前的逃离和现在的回归,浸润着柳苞芙对家、对已逝生活的眷恋,其中的苦辣酸甜人生百味只有当事人自己最为清楚。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和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在柳苞芙身上还“顽固”地保留着优雅、奢侈的贵族气,但现实的窘迫却时时刻刻地显现出来。即便这样,柳苞芙也无法认清自己,更无法使自己能够与日新月异的社会合上拍,因而只能再次逃离。诚如《樱桃园》最后那句台词:“生命就要完结了,可我好像还没有生活过! ”契诃夫戏剧跨越时代与地域的力量和意义,也便在这种思考、反省与警示中彰显出来。

  李六乙执导的《樱桃园》 ,准确地把握了契诃夫戏剧的精神内涵,但他却超越了传统的现实主义表现方法,而是以超现实主义的表现形式展现。在舞美方面,《樱桃园》一改以往的实景设计,而是以五面白色的壁板延伸封闭起来,呈现出极强的透视感。舞台是斜的、两侧墙壁是斜的、“屋顶”是斜的,纯白色调下极具透视感的封闭的舞台空间,灯光映射下的特殊光影,斜坡、错落的椅子,以及静止或流动的演员,无不显现出超现实的风格特征,体现了干净、纯粹的戏剧观念和效果。戏的结尾,没有了斧子砍伐樱桃树的声音,代之以长时间的刺耳的轰鸣声,伴着轰鸣声封闭的舞台忽然分裂开来,露出后面未加修饰的墙壁、幕布等,带给观众以强烈的震撼。而“戏比天大”这四个代表着北京人艺信条的大字歪歪斜斜地躺在一堆杂乱的道具中,颇有些隐喻的味道。

  在表演方面, 《樱桃园》完全打破了时空的界限,穿着纯白或米白色服饰的演员或坐或立在米白色半倾斜的舞台上,从头至尾基本上都没有离开,时而作为当事人,走到舞台前面说着自己的台词,参与剧情的发展;时而是旁观者,退回到舞台的两侧,注视着剧情的延续。无论是主演濮存昕、卢芳,还是其他演员,都需要在不同状态间跳跃。作为四幕剧, 《樱桃园》没有幕景的变换,只是以灯光的变幻显示出幕与幕之间的交替。契诃夫的戏是内敛的,在这点上无论导演还是演员都把握得很出色。

  契诃夫的戏剧是划时代的,开启了荒诞派戏剧和现代戏剧的先河,其掩藏在琐碎日常生活下的现实意义和多义性使契诃夫的戏剧超越了戏剧层面而进入到哲学层面。事实上, 《樱桃园》无论是舞美设计、服装、灯光,还是导演的场面调度、演员的表演风格等,都与李六乙去年执导的契诃夫的另一部名剧《万尼亚舅舅》有较多的相似之处,具有较强的个人风格,均是以超现实主义的表现形式观照当下现实社会、现实生活和现实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