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画院美术馆推出“可惜无声——齐白石笔下的草虫世界之二”系列展
十年大展，意在“轻如蝉翼”
油灯飞蛾（花果草虫册页八开之八纸本设色） 齐白石
夏日见低飞蝉影，写下“薄翼无须尽力飞，居身何必与云齐” ；之后黄叶飘落，又题“秋风吹得晚凉生，扁豆篱边蟋蟀鸣” ，四面屏风上描绘的花草与题画诗，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并用动画形式将翩然飞舞的蝴蝶与蜜蜂投影其间。近日，北京画院美术馆推出以“可惜无声——齐白石笔下的草虫世界之二”为主题的系列展，虽以此纪念北京画院美术馆开馆十周年，却不见什么“大气派” ，展厅一如往日，以灰色为主调，只用少许淡绿与“草虫”相呼应，步入其间的观众悄然静观，生怕搅扰了这一番别具匠心的韵致。
建馆十年，从“草间偷活”到“可惜无声”
2005年，北京画院美术馆成立之初，以“草间偷活——齐白石笔下的草虫世界”作为开幕首展。此后的10年间，陆续以齐白石的人物、山水、梅兰竹菊、花卉、书法、蔬果、篆刻、手札为主题进行陈列展出。2015年，北京画院又开启新一轮的齐白石艺术系列专题，首次展出仍然选择齐白石的草虫画，并以1942年他创作的一套草虫作品《可惜无声》作为展览题目。
“在展厅一层，我们回顾了北京画院藏齐白石作品系列展的10年历程，每个主题分别挑选一件代表作品进行展出。观众从中可以领略画家笔简意深的山水、刚柔并济的花鸟、幽默讽世的人物、苍劲老辣的书法、浑厚粗犷的印风与以手写心的诗文。时光转瞬而过，但这两天我站在展厅里，感觉并不太旧，还是一个与草虫一样有新鲜感的地方。要是问如今的‘可惜无声’与曾经的‘草间偷活’有什么区别，那就是10年来我们做了很多功课。 ”北京画院美术馆馆长吴洪亮用“轻如蝉翼”四字总结这次的策展思路，他说：“齐白石用自己一生的艺术探索诠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高度与宽度，他留给我们的作品也深深地印刻在每个中国人的潜意识里。而白石老人生前的最后一项荣誉正是担任当时刚成立的北京中国画院（今北京画院）名誉院长，所以在他去世后，家属也将老人保存一生的作品悉数捐献给北京画院。如何更好地研究、展示、推广他的艺术是我们的使命与责任，10年来，我们将院藏的齐白石作品分10个专题进行展出，希望能真实地讲述他的艺术，还原他的人生。这次的回顾，我们要呈现的并非成就，而是真正有意思的东西，也尽力做到‘举重若轻’ 。 ”
可惜无声（花草工虫册页十三开之十二纸本设色） 齐白石
微距镜头下，写实写意再写生
齐白石的创作随人生际遇而变，他早年居于湖南湘潭，经过“五出五归”的游历之后，最终定居北京，而他的草虫也由早期的工致精细，转向工写兼具以至写意更足。为了将这些创作特点予以更好地区分，在展厅的二层和四层，分别复原了齐白石在杏子坞的老家与青砖朱门的北京小院，使观众不仅能将他笔下草虫的发展线索厘清，更能身临其境地感受他生活与创作的氛围。
“齐白石往往把生活中的寻常物入画，却带给每一位观众不同的联想。他的草虫既来自儿时的记忆，更源于细致入微的观察，这是决定他的草虫与众不同的内在因素。北京画院珍藏有大量齐白石的草虫画稿，我们曾请昆虫专家来做鉴定，发现只有几个品种是南方特有的，其余都是北方的昆虫，包括老北京人所熟知的灶马、土鳖、拉拉蛄（蝼蛄）等。由此可见，齐白石到北京后，仍然对昆虫有深入的研究。 ”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说：“每次展出我们都会在画作旁摆上放大镜，透过它观众不难发现，画家的笔法不流于概念。比如他画螳螂前臂上的大刺和蝗虫后腿上的尖刺，用笔和形态都完全不同。因此，如果要鉴定齐白石草虫画的真伪，关键看画的是标本还是活生生的昆虫。 ”
写实还是写意，齐白石也曾时时感到两种画法的矛盾，以及达到形神俱似之难。他在1922年的日记中写：“大墨笔之画，难得形似；纤细笔墨之画，难得神似。此二者余尝笑昔人，来者有欲笑我者，恐余不得见。 ”而最终他悟出：“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要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复写生，自能形神俱见，非偶然可得也。 ”
在从事多年齐白石画作研究的北京画院学术部主任吕晓看来，似与不似之间的拿捏与动静间的转换，正是齐白石笔下草虫的最妙之处。“他的工笔草虫栩栩如生，形态的逼真无以复加，不输于真实世界的活物，而写意草虫虽寥寥数笔，却仍然生动传神。最为可贵的是，他将大写意的花卉和工细的草虫相结合，把中国画工笔与写意两种表现形式发挥到了极致。 ”吕晓说：“齐白石的草虫册页多有留白，让细小的虫子成为真正的主角，这与虽描绘细腻却显刻板的宋人册页相比多出许多情致，就像我们现在用相机微距进行拍摄，再把背景虚化，效果才更加引人入胜。 ”
一幅《灶马》让不少观众驻足仔细观之，不禁为齐白石超群的造型能力惊叹。“虽然没有学过西方的素描，但他可以准确地塑造形象，甚至笔下的草虫有很多也符合西画的透视规律，特别是北京画院收藏的这件作品。 ”吕晓告诉记者：“面对一只仅盈寸的灶马，即使熟悉西方绘画的人也很难表现如此高难度的透视关系，但齐白石却在纸上将与观者直视的灶马画活了，浑圆的身体，粗细交搭、前后重叠的6条腿，纤细而劲挺的长须，圆睁的双眼，微张的嘴，似乎稍有动静，它就会一跃而起，跳到你的面前一般。 ”
最大规模的“草虫总动员”
此次展览的最大亮点，在于跳出北京画院藏品的范畴，与中国美术馆、辽宁省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广州艺术博物院、荣宝斋、朵云轩、上海龙美术馆8家重要的齐白石作品收藏单位进行合作，共展出200余幅草虫作品。
如今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花卉蟋蟀图》 ，是目前所知齐白石最早的草虫作品，这件绘于1906年的团扇是他为师母，即胡沁园的夫人创作的，画面中红花绿叶、草地蟋蟀在平尺间精心布置，海棠以没骨画法晕染，蟋蟀以小写意笔法勾勒，齐白石早期草虫的面貌形态尽显。中国美术馆收藏的《草虫册页》则体现了画家“衰年变法”后“工虫花卉”的特色，即以工笔画虫，再用粗笔大写意与勾点结合的小写意绘花草。 《可惜无声》册页是上海龙美术馆的重要藏品，作品均以植物花卉和昆虫搭配，荷花、稻穗、水仙等花卉恣意描绘，螳螂、蜻蜓、蝉、蜂等动物穿插其中，或栖息树叶之上，或追逐于花阴之下，或振翅欲飞，栩栩如生、跃跃欲动，充分体现了齐白石“为万虫写照”的技艺。白石老人对此册钟爱有加，题名为《可惜无声》 ，意指画中草虫跃然纸上，其形态逼真无以复加，只可惜无声。为了弥补他心中这一份“可惜” ，展览现场，以并不刺耳的音量还原风吹、雨落、鸟语与虫鸣，令观者静下心来，感知眼前画、耳畔声所共同营造的“草虫世界” 。
笔意老辣而心意童真
“致广大而尽精微”源自《中庸》之“修身” ，原意为善问好学，致力于达到广博深厚的境界，尽心于精致详细的微观之处。此句后成为徐悲鸿在中央美院教学时倡导的理念，以强调艺术的真意。这在齐白石的草虫艺术中不难发现，更添一份独到的寄情之味。他画“草间偷活” ，以弱小而无助的昆虫自比，表达自己身逢乱世、被迫离开故土的人生感悟；他画“油灯飞蛾” ，题写唐人张祜的诗句“剔开红焰救飞蛾” ，则表达对小生灵的浓浓怜爱，每每观之，都让人动容。
蝴蝶、蜻蜓、蟋蟀、知了，甚至是通常被人们厌恶的苍蝇……展览中的30余种草虫，笔意老辣、形神备至，它们或跳跃、或爬行、或飞翔、或欢鸣，充满生机与灵动，不见丝毫颓废、悲戚。在《红叶》诗中白石老人曾写：“窗前容易又秋声，小院墙根蟋蟀鸣。稚子隔窗问爷道，今朝红叶昨朝青。 ”语句饱含睿智，初读有叹光阴流逝、人生易老之感；但再品，秋风起、秋虫鸣、秋叶青而转红，一切自然而然，尽显一份回归童真、“看山还是山”的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