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创造精神就是上海电影的精神”
——写在黄蜀芹导演逝世一周年之际
栏目:大家
作者:任仲伦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一年前,黄蜀芹导演逝世,我们都很悲痛。因为疫情,无法聚会以表达对她的敬意。但是,我们始终怀念她。一年之后,春暖花开,我们终于聚集一堂,纪念并学习黄蜀芹导演的创造精神。

  黄蜀芹导演的影片成就于20世纪80年代,创作延续到90年代,影响至今而且将永远。法国文艺理论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每个时期的艺术家是一片森林,总有几棵最高的树矗立在那里。”黄蜀芹导演就是中国电影“那几棵最高的树”。黄蜀芹是中国女性导演的杰出代表,也是“第四代”电影导演的杰出代表,毫无疑问是中国电影的杰出代表。

  我第一次看黄蜀芹导演的影片是《青春万岁》。《青春万岁》洋溢着一种蓬勃的青春气息,这部影片与20世纪80年代的精神气质十分契合。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很好的电影年代,人们思想解放、激情澎湃,思想解放引发艺术解放。当时电影主流是激情的政治批判,否定着错误年代的错误思潮。《青春万岁》不属于政治批判,它也是一种否定,以美好的名义否定那个践踏美好的社会。我看“第四代”电影导演刚刚登上影坛的时候,这种情怀是明朗和明确的。诗人舒婷有两句诗特别契合她们这代人,“你相信你自己编写的童话,你就成为童话中那朵幽兰的花。”那代导演是伴随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他们总是用20世纪50年代培育的热情和理想,来怀念曾经的岁月,我把这称为“红领巾情结” 。这代导演即使被生活嘲弄,他们也不会去嘲弄社会。即使他们是共和国最早促进电影语言现代化的革命者,但是他们的电影美学精神是温馨和温暖的。

  随着社会的进步,随着黄蜀芹导演艺术探索的深入,我们看到了她导演的令人震惊的影片《人·鬼·情》。记得我当时是在上海大光明影院看的《人·鬼·情》,看完以后,梅朵老师跟我说:我们走走。梅朵有个习惯,看到好影片总要走走。走到家门口,他对我说:这是我们在电影银幕上没有看到过的影片。我们震惊的原因,是因为黄蜀芹导演拍摄了这部“没有出现过的影片”,这是什么?我认为,它是中国电影中难得的表现女性意识的影片。中国电影长期以来没有性别意识,不管男导演、女导演,即使表现女性角色,写的都是社会意识,很少关注性别意识。我注意到黄蜀芹在导演阐释中说,这部电影是要写女性奋斗者的历程。但导演一旦真正进入女主角内心时,就一定会顺着人物的心灵和精神在走。当年激发她创作情绪的就是原作最后一句话:一个女人演了一个男人,一个男性的鬼。一名女性演员竭尽一生扮演一个男性形象,而且演的是钟馗这个鬼的形象;一个决心“终身不嫁的女性”,却在银幕上喜气盎然地演“钟馗嫁妹”,戏剧张力就很强烈。影片别开生面地挖掘在表面奋斗成功背后的女性困惑。影片中秋芸与钟馗在舞台上有一段对话,追光照着,周围是黑场。钟馗问:累不?秋芸说:不累!我嫁给了舞台。观众以为这是她献身艺术的高尚,其实,更多是她在人生中历经磨难后慢慢退到舞台,影片道尽女性主角的人生困惑。其实,黄蜀芹导演的具有同类精神价值的电影《画魂》,也是值得一看的。再后来,我们看到了黄蜀芹导演的电视剧《围城》和《孽债》等,经典作品奠定了她经典艺术家的地位。

  我在想:好在有20世纪80年代,好在有90年代,好在有改革开放,它们成就了黄蜀芹导演。思想解放导致艺术解放,导致艺术家的解放。黄蜀芹导演的创作精神有个特点:她始终尊重电影,尊重电影规律,尊重自己的内心信念。只要给她阳光,她就会灿烂;只要给她好时机,她就会给大家好电影,脱颖而出、震撼心灵。其实,这种精神也是上海电影的精神。我主编《上海市志·电影卷》,一直在查阅上海电影史。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这座城市不断处于战乱中,乱世中的艺术家照样拍出了载入史册的影片,创造了中国电影的高潮;到了五六十年代,虽然社会风云变幻,上海艺术家依然坚持这种精神,形成了中国电影再一次高潮;甚至在“文革”结束后仅仅一年,上海电影又一次创造中国电影的高潮。所以,我们召开黄蜀芹导演纪念座谈会,就是要学习黄蜀芹导演和上海电影人洋溢着的这种创造精神。

  5月,我们还将举行秦怡老师纪念座谈会,她逝世一周年了;6月,我们将举行谢晋导演纪念座谈会,他诞辰一百周年了。《诗经》有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司马迁在《孔子世家赞》中加了两句:“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面对这些创造中国电影成就的艺术家们,我们高山仰止,我们心向往之。

  (作者系中国影协副主席、上海影协主席,本文系作者在“写意光影” ——著名电影艺术家黄蜀芹导演纪念座谈会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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