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铁道英雄》剧照

　　近期上映的影片《铁道英雄》以鲁南铁道队抗战事迹为题材，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临城枣庄铁道队坚决抵抗、奋勇破坏敌人通过铁路运输劫掠物资的侵略行为的故事。片中云集了张涵予、范伟、周也、俞灏明、森博之等众多知名演员。其中，范伟饰演的“老王”无疑是最亮眼的存在。

　　与主角张涵予一如既往的硬汉风格相比，范伟对“老王”的演绎显然赋予了观众对人物更多的想象空间。正如学者斯蒂芬·普林斯在《电影的秘密——形势与意义》中所强调的，观众会感觉到人物自身蕴藏着大量思考和情感，内心活动十分丰富，他们的对话和动作仅仅透露了内心的冰山一角。这种表演风格感情丰沛，投射出反复无常甚至有时十分矛盾的心理活动。

　　“老王”给观众的初印象是一个内敛、憨厚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火车站台工人。由于是站里的“老人”，又服侍过前任领导，他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日军长官信任，被委以调度的重任。“老王”也把这个任务完成得妥妥当当，并且闲暇时不忘提高业务能力——通过自学听懂一些日文。在日兵杀害中国工人时他还充当了现场翻译，一切表象都打造着“老王”的“汉奸”身份符号。可这个“汉奸”让人感觉有些不同，总有某种不安稳的气息从他周身不断浸透出来，观众也会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事儿”，会从他表面从容低调的行事里感受到某种潜藏着的信息。随着故事发展，“老王”的身份逐渐被揭秘，最终印证了观众的猜测。这种关于人物的想象以及质感既是角色本身自带的，更是演员通过自身的演绎所赋予的。

　　对观众来说，演员就像一个“翻译者”。演员对角色的准备越充分，“翻译”就越细致；对角色的想象越具体，“翻译”便越生动。这两点，演员范伟都做到了。“老王”是有着双重身份的“卧底”，平时他必须小心应对日军的怀疑和盘查，打探有用的信息，再用最安全、最快捷的方式传递出去。面对日军，他笑脸相迎、恭敬顺从，但是在这种表面融洽的“敌我”关系之下，隐藏着涌动的情感。这是演员赋予角色的一种色彩，就像平静的火山口下暗流涌动，很浓烈、很滚烫，总是喷薄欲出。可以判断，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观众便随着“老王”的行动展开了自己的想象，无论是他低眉顺眼、蹒跚地走过站满日本兵的站台，还是温顺恭敬地迎合自己的上司，又或是看到被残杀的同胞时面部肌肉的细微抽动、被日军算计后误传情报的无奈痛哭、无法传递情报时的慌乱……观众从他的动作中不断发现着各种端倪，也一次次印证着自己的猜想。最终，杀死汉奸后，“老王”在窗前微笑驻足，这一幕释放了观众压抑已久的观感，将观众的疑惑和猜测一扫而空。而此时的“老王”与之前判若两人，有血肉、有勇气、有不羁，这是演员通过精心设计赋予角色的丰富质感。人物的真实内在动机与其外在行动之间一定要均衡，只演表面，容易陷入“脸谱化”的误区；只演“内涵”，却又会轻易暴露人物的真实意图使自己的表演变得夸张、虚假，进而也会破坏整场戏的质量。范伟演绎“老王”的精彩之处便在于二者的和谐统一。

　　高明的演员总能做到“四两拨千斤”，在表演中不去使蛮力，看似云淡风轻的表演却能表达出千言万语的信息。这是演员和角色的合而为一，演员自身的特质与角色的性格交相呼应、融为一体。好的演员能把自己身上的特质代入角色，与角色互为你我、水乳交融。回看范伟以往的作品，无论是《一秒钟》里醉心于放映事业的“范电影”，还是《我和我的家乡》中的乡村教师“老范”，又或是《不成问题的问题》里面的丁务源，众多角色里始终浸润着他骨子里独特的气质——不尖锐、不外显，厚重却不沉重，幽默又不轻佻。以往评价表演可能人们总说演员要擅于变成角色、要忘掉自己进入角色，可是能够从自身出发提炼出某种与角色有共鸣的特质、进而将其与角色融合，何尝不是一个好演员的过人之处？

　　此外，演员亦可以通过他们所接触、运用的物体来表达情感、传达人物的心理状态。道具的运用不是杂乱无序的，在运用它们之前演员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充分的理由，使其出现得必然、有效。当演员明确了运用某种道具的理由时，他也会成为这场戏的焦点。影片中，花生、白酒、“暗藏玄机”的油灯、锋利小巧的水果刀都成为“老王”运用频繁的道具。花生和白酒作为“老王”日常掩饰身份的有效工具不可或缺，既可保护自己又可麻痹敌人；小水果刀则成为了一种传承，也为“小石头”的转变埋下伏笔；油灯中暗藏的手榴弹更是成为引爆影片观感的重要道具。

　　当然，影片中也有对“老王”扔手榴弹炸汉奸、与日本军官藤原鱼死网破这样的英雄主义呈现，但似乎并不太妨碍这个人物给观众建构起的生动、鲜活的观感。演员表演的重要意义之一是与观众建立起情感上的连接，将自己感受到的、真实的情感传达给观众。一旦观众接受了这种情感、开始下意识地对角色展开想象、开始将自己的情感投注进角色，那么这个角色便是使人印象深刻的，便立住了。范伟的“老王”做到了。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