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阎肃老师二三事
作者:王晓岭  来源:中国艺术报

  阎肃老师离开我们5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眼前,他的经典作品也不断上演和热播着,时时给我们激励和启迪。

  前不久,在庆祝建党100周年之际,阎肃执笔编剧的歌剧《党的女儿》作为“百年百部”经典剧目亮相国家大剧院,连演6场,场场爆满,显示了红色艺术的恒久魅力。自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国家大力扶持发展中国民族歌剧以来,有数百部新创歌剧问世,获大奖的也有几十部,但有几部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和广度呢?听这部歌剧的主要曲作者王祖皆说,该剧最初的剧本和音乐创作曾遇到一些波折。开始由剧作家王俭、王受远和词作家贺东久写出剧本初稿,有关领导看后提出意见,觉得艺术手法与表现内容不吻合。比如序幕“回音壁”,采用的是跨时空对话的形式,让当代人饰演的合唱队与当年的革命英烈交流。初稿作者对此并不苟同。我们知道,歌剧《党的女儿》诞生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这时正值各种文艺思潮纷涌,原作者们试图追随时代潮流创新的做法也无可厚非。这两种意见一时很难统一,眼看离庆祝建党70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阎肃受命出山,重起炉灶,执笔创作剧本。阎肃虽然是仓促上阵,但已成竹在胸,他秉承革命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继续走经典民族歌剧《江姐》的路子,把功夫下在提炼故事情节和塑造人物上,精心打造板腔体唱段,为音乐和演员二度创作争取了时间,提供了坚实基础。事实证明,这种判断和选择是成功的,甚至是必须的。艺术样式本无所谓新与旧,关键是能否做到与题材内容相适应、与大众欣赏习惯合拍。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们强调文艺创作要“守正创新”,倡导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我总在想,阎肃和他同时代的乔羽等大师们的作品为什么能经得住历史检验?平时,我除了认真学习他们的词作和剧作,也愿意和长者智者们多接触,听他们在不经意间说出的真知灼见。好在,这种机会对我来说很多。

  从上世纪80年代末至21世纪初的20多年间,阎肃一直担任全军春节“双拥”晚会和“八一”晚会的策划和主创。我有幸赶上了后半段,与阎肃有十几年在这两个剧组共事。当时,剧组有种说法叫“穿着棉袄搞‘八一’,穿着衬衫搞‘双拥’”,说的是这两台晚会跨季节交错的马拉松式的策划过程。阎肃不顾年事已高,每天都提前到会,穿着军装正襟危坐。讨论时,阎肃听的时候比说的时候多,无论谁发言、出什么主意,他常常眯着眼沉思,边听边点头“嗯嗯”附和。有人给他的“嗯嗯”分为四声,说代表的是不同含义。但不管怎么说,能得到阎肃的首肯,心里就踏实了,脸上也有面子。他会不失时机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给大家新的启发。会上难免有争论,有一回讨论演出队伍使用问题,我的看法跟领导的要求不一样,被否定后仍然变着法坚持己见。我正说得振振有词,阎肃突然一反常态打断我的话,厉声说:“晓岭,你怎么没完没了,还有完没有!”说着就要离席。这很出乎我意料之外,一冲动我也站起拎包就走。大家赶紧劝和,事情就过去了。我知道阎肃老师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提醒和阻止我,要正确理解上级意图,闹僵了不好。有很长一段日子,策划组住在北京西郊的空军指挥学院招待所,那时我每天开车往返西山八大处的家,要途经阎肃住的地方。他就时常不让司机接送他,搭我的顺风车。他说‘我的司机成了将军级别的,厉害吧?’他对我的车技比对他的专职司机评价高,说年轻人开车太猛,不如我开得稳当。我开车确实不快,也是为了在车上能跟阎老多聊一会,说不定又能碰出个什么火花。

  全军文艺汇演从1952年到2014年一共举办了十届,阎肃是唯一从头至尾参加到底的军旅文艺老兵,足以和全军文艺汇演一起载入史册。前三届他是演员和创作员,第四届到第十届他的主要身份是评委。我从第六届开始也担任评委,就与阎肃有了整整五届同行、朝夕相处的难忘经历。其中,有四届采用的是“飞行式”评比,评委组在一个月内奔赴东西南北中各大军区和军兵种,连续观看40多场演出,通常是下午看罢晚上又看,连夜召开评委会,第二天一大早就登机转场。阎肃不摆老资格、不求特殊照顾,始终精力充沛,比中青年人还耐磨能耗。大家最佩服他惊人的记忆力,不仅对现场的节目过目不忘,对历届的作品和演员也如数家珍,经常通过横向和纵向的对比,分析哪个单位哪个演员是进步了还是落后了。记得第九届全军文艺汇演在成都军区演出结束后,下一站准备去西藏,带队领导考虑到阎肃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决定把他留在成都等候大家从高原返回,我因为体检没过关也被留下来。在这难得休整的几天里,战旗文工团的同志和我陪阎老爬了一次峨眉山,中途他几乎没停步,一路登上了海拔近3000米的金顶。

  (作者系原战友文工团团长、著名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