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材于神话聚焦于“人”
——评歌剧《天地神农》
栏目:聚焦中国民族歌剧
作者:徐文正  来源:中国艺术报

  歌剧《天地神农》日前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歌剧厅首演。来自全国各地的歌剧专家及歌剧爱好者冒雨前来兴致勃勃地观看了演出。

  这部歌剧是上海歌剧院历时三年创作完成的,由金复载作曲,游暐之编剧,陈蔚导演,许忠指挥。该剧以中国神话中的炎帝神农授耕农、尝百草的故事为蓝本,通过神农鼓励农耕以得温饱、尝百草救助苍生,为了解百草药性自求解除神力,以身试药并奉献生命的故事,表现中华民族祖先敢为人先、勇于牺牲的美德,是一部弘扬正能量的优秀作品。

  《天地神农》具有叙事性歌剧的特点,没有大的纯抒情场面,而是将音乐与戏剧紧密结合,张弛有度,展开有序。

  该剧的结构体现了“起承转合”的原则,通过神农一心为民的精神追求将“阻内乱”“开农耕”“废神力”“尝百草”等情节用音乐与戏剧结合的方式串联起来,叙事、抒情、冲突、色彩等各种性质的场面在其中有序进行。其中,“转”的位置位于全剧中间,描述的是神农自求去掉神力的情节,这是全剧最动人的一个场面,也是艺术家着力描绘的地方。

  神农产生废掉神力的想法来自于他亲自尝过并没有不良反应的草药却毒死了部落的一位老年病人,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神力并受神的庇护,所以百毒不侵,如果真的要试出草药是否有毒就得变成凡人,这就意味着自己将要变得跟一般人一样会生老病死,更重要的是要和心爱的人永别。因此,这个场景无论从人物、情节发展角度还是从人性的发展以及歌剧性需要的角度都是全剧的焦点。艺术家将“废神力”这一情节分为三个阶段进行描写:

  铺垫部分:在第一幕第四场的结尾部分。阿婆吃了神农的草药中毒死亡,深深刺激了神农,使他产生废掉神力的想法,第一幕到此戛然而止,形成了一个成功的悬念设置,引起了观众极大的期待感。

  中心部分:第二幕第一场用了整整一场的篇幅对神农废掉神力的过程进行了描写。期间,神农、妻子(听訞) 、昊天大帝(其父)等角色形成交叉,相互碰撞产生戏剧性。音乐上则主要运用了宣叙性对唱以及咏叙调、合唱、乐队等形式进行展示,具有很强的戏剧性。

  余波部分:当神农去掉神力后,第二幕第一、二场之间加了一个间奏曲,将这段惊心动魄的场面进行了缓解,同时也将歌剧的前后分为两个部分,可看做是“转”的余波,从此歌剧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而变成普通人之后,神农的形象更加真实、情感更加丰富,此处艺术家安排了一个短小生动的《草药歌》进行呈现,这首作品旋律清新明快,优美动听,也成为全剧的一个亮点。

  鲜明的人物形象是这部歌剧得以感动观众并实现其艺术价值、社会价值不可或缺的决定因素之一。

  此剧中,人物形象塑造主要运用了“发展式”及“截面式”两种方式。神农、伯强、听訞都采用了“发展式” 。作为剧中第一号人物的神农自然是艺术家重点塑造的形象,运用音乐与戏剧的手法将他由神到人的过程以及其中的跌宕起伏的情节进行了逐步展示,尤其是这个过程中他内心情感的发展变化更是表现得非常充分,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相对神农而言,伯强的形象塑造更加丰满,各个部分发展层次清晰,富有戏剧性:作为同胞兄弟,他嫉妒神农获得神力成为部落首领,因此处处与他作对总想取而代之,特别是得知神农自去神力后更是窃喜,以为时机正在向他靠拢,当神农为了救他而被巨石砸伤后,他内心受到震动,人性开始复苏,这个转变突出体现在他得知两个女巫要丢掉神农所需的解毒药“荼”后果断阻止的场面中——这是他形象的一个转折点,艺术家运用了对唱、重唱加器乐的形态进行了深入刻画。

  两个巫女——玄姜、赤姜则运用了“截面式”手法进行组合塑造,运用生动灵活的旋律通过合唱、重唱、对唱等音乐形态将两个心怀鬼胎而有些滑稽色彩的女巫形象进行了塑造。

  二度创作是歌剧得以呈现的关键因素,一度创作者所有的艺术追求都必须通过指挥、表导演以及舞美、灯光、服装、化装、道具等二度创作才能展现在舞台从而实现与观众的沟通。

  此次首演由上海歌剧院院长、著名钢琴家和指挥家许忠执棒。作为一个活跃在世界音乐舞台多年的著名音乐家,许忠指挥过世界上众多著名乐团及中外许多歌剧的演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此次是他首次指挥中国原创歌剧的首演,从整场演出的效果来看,显示了他丰富的歌剧指挥经验和极强的综合控制能力。无论是乐队的演奏还是演员的歌唱及表演都在他的指挥棒下呈现出强烈的音乐性、戏剧性,将一部雄浑古朴的歌剧新作演绎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

  歌剧的主舞台设计颇具匠心,用山坡转台与大屏幕投影结合,营造出远古人风餐露宿的场景和他们与瘟疫、地震等自然灾害搏斗的情景,服装、灯光、道具等也都与之适应,达到了和谐统一,对音乐、戏剧的展开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扮演神农的是我国著名男中音歌唱家孙砾。他的演唱音色浑厚有力,情感表达质朴而有张力。在表现神农的“神”“人”两种形象的时候能够合理有效控制自己的声音及动作,使得“神”具有一种威严不可侵的风范,而在变成“人”之后则更加增添了些许温情甚至活泼的形象。剧中,无论是对唱、重唱还是独唱,他都将人物放在首要位置,根据戏剧与音乐的需要进行展示,从歌剧开始劝阻族人争抢的宣叙调到变成人之后的《草药歌》直至最后神农尝草药中毒后的咏叹调,每个唱段都在保持基本统一的前提下有所发展与区别,使得人物形象表达更加准确。

  扮演神农妻子听訞的是上海歌剧院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宋倩。她当晚的表演很到位,运用出色的人声以及表演将一个贤惠妻子的形象呈现给观众,尤其是在咏叹调《脆弱的生命不堪一击》的时候,以细腻的处理方式表达了此时人物的复杂内心。

  两个女巫的表演可谓精彩,二人时而合二为一,时而分别表演,运用声音和肢体语言将两个既妖媚又歹毒同时还略有些喜剧色彩的女巫形象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这部歌剧的作曲金复载是有着多年经验的著名作曲家,编剧游暐之是著名歌剧评论家,同时也是全国唯一一部歌剧杂志《歌剧》的主编,可谓强强联合。音乐与戏剧在本剧中以一种多组合、多层次、立体式的写作手法紧密结合。剧本具有很强的音乐性,在保证起伏跌宕的戏剧性的基础上为音乐留下了非常大的空间,剧诗的写作流畅自然,准确生动,具有丰富的表现力;音乐在描写戏剧场景、刻画戏剧人物、推动戏剧展开等方面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从全剧音乐形态运用来看,宣叙调与合唱的运用非常精彩;咏叹调很有节制;重唱与对唱结合交织,既推动了戏剧发展又能使听众听清内容,在歌剧形态民族化方面进行了大胆而有益的探索。

  《天地神农》虽然取材于神话,但艺术家却将其落脚点聚焦于“人” 。剧中所呈现的勇敢与胆怯、善良与丑恶、无私与贪婪等,都是关于“人性”的重要命题,表达了对现世、当下的人文观照,是一部充满人性光辉的神话剧。

  (作者系温州大学音乐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