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创伤、现实关注与底层书写
——从《寄生虫》获戛纳金棕榈奖谈韩国电影发展带来的启示
栏目:艺苑走笔
作者:孙玥  来源:中国艺术报

  新世纪以来,韩国电影实现了艺术与商业的有机结合,在世界影坛缔造了独属于自己的“汉江神话” 。这样的创举与韩国政府积极的电影政策、自由开放的市场与创作环境、丰富多元的主题类型、深刻的社会议题表达、有魄力的创作队伍、上乘的影片质量不可分离,这些正是近年来韩国电影风靡世界的原因。

  5月21日,韩国导演奉俊昊新作《寄生虫》在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首映, 5月26日凌晨,获评委全票通过,摘得金棕榈奖。在奉俊昊之前,韩国已有诸多导演冲击过金棕榈。林权泽的《春香传》 《醉画仙》 ,朴赞郁的《老男孩》 《蝙蝠》 《小姐》 ,李沧东的《密阳》 《诗》 《燃烧》等都曾获得过金棕榈提名,最终《醉画仙》获最佳导演奖, 《老男孩》 《蝙蝠》获评审团大奖, 《诗》获最佳编剧奖, 《燃烧》获费比西竞赛单元奖,却无一斩获金棕榈奖。奉俊昊结束了这一前赴后继的接力长跑,在韩国电影百年之际成为首位获得金棕榈奖的韩国导演。

  自1999年姜帝圭的《生死谍变》开始,韩国电影迅速崛起,这离不开韩国政府对韩国电影产业的支持。自1998年韩国政府在“国产电影配额制”问题上让步后,就在政策上不断向电影业倾斜,继而给予发行和放映国产电影的机构以税收上的优惠和资金上的投入,同时,打造众多国际电影节,扶持独立电影、艺术电影,鼓励韩国电影走出去,参加国际电影节。如今国际观众熟悉的韩国电影大部分在国际电影节上斩获过重要奖项,这对于提升韩国电影的国际影响力至关重要。

  韩国电影蜚声世界影坛还与其尖锐的问题意识、强烈的现实关注和温情的底层叙事不可分离。就主题方面而言,韩国电影可以分为以下几类:第一类是以战争、历史为表现对象或以战争、南北分立为故事背景的影片,可以称之为“历史残酷物语” 。如朴赞郁的《共同警备区》 、姜帝圭的《太极旗飘扬》 、朴光铉的《欢迎来到东莫村》 、尹齐均的《国际市场》等,都以或写实或浪漫的手法表现战争及南北分裂给家庭、个体带来的痛苦与毁灭。如《太极旗飘扬》中本是亲人的兄弟成为敌对的双方,亲人在战场相见,可他们已不认识彼此,完全沦为了国家手中的杀人机器。这类影片聚焦历史的创伤与记忆,意图通过对历史的直接或侧面书写,将历史的隐痛重新牵出,重述战争对人的异化、对人的命运的捉弄,观照战争背景下个体——人的悲惨境遇,进而反思战争的存在意义。

  第二类是关注社会现实、揭露历史丑闻、表现政治腐败、抨击司法不公的影片。这类影片很多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其重点在于撕破现实与历史的伪装,碰触社会与强权的神经,让观众看到曾被刻意遮蔽的真相或已经腐烂的政治、司法体系。如黄东赫根据韩国听觉障碍学校校长与教师性侵、虐待学生案件改编的《熔炉》 、杨宇硕根据韩国民主化运动中“釜林事件”改编的《辩护人》 、康佑硕根据1968年韩国第684刺杀小队的真实故事改编的《实尾岛》 、郑智泳根据韩国卫生福利部部长金槿泰反对军政府独裁受到22天严酷审讯事件改编的《南营洞1985》等。“真实、残酷、富有批判力”是很多观众对这类影片的描述,之所以有这样的观感,是因为影片与现实的直接相关性。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这一噱头本身已足以引起观众强烈的好奇心理,其最终呈现的黑暗与惨烈更使观众受到震撼,因而这类影片总能引起强大的社会反响,使一些社会事件重回观众视野,受到严肃的审视与批判。这类影片的创作既得力于宽松的创作环境,也离不开创作者们质疑、反思、批判的精神。也许正因为有过流血、坎坷的过去,才有如今韩国电影人敢于凝视现实与历史、考量司法与政体的勇气。

  第三类是关注社会底层小人物、边缘人物的悲喜命运、充满人情冷暖、世间烟火的影片。这类影片如许秦豪的《八月照相馆》 、李沧东的《绿洲》 、李廷香的《爱·回家》 、李焕庆的《七号房的礼物》 、蒋炯哲的《阳光姐妹淘》 、尹鸿承的《季春奶奶》等。这类影片主打爱情、亲情、友情牌,属于中低成本制作,相比国家历史的宏大主题、社会批判的犀利尖刻,这类影片充满东方式的人文关怀,在基调上要温暖柔和许多。影片故事和人物关系设计一般相对简单,冲突并不激烈,情节如生活般缓慢流淌,具有更强的观赏性,在艺术独创性与人文理念表达方面具有独特的意义,在票房收入方面的风险也较小,往往能收到“以小博大”的效果。

  近年来,韩国电影也向科幻、动作、灾难、末日等主题方向发展,这是韩国电影大片制造、向海外输出、合拍片创作、与国际接轨等全球化发展战略的尝试,也是新的主题类型的拓展。这类影片如奉俊昊的《汉江怪物》 《雪国列车》 、延尚昊的《釜山行》 、崔国熙的《国家破产之日》等。这类影片注重特效制作与动作设计,同时既凸显现实隐喻也含有深刻的社会反思。

  票房已跃居世界第二的中国电影近年来也出现了许多口碑佳作,如张艾嘉的《相爱相亲》 、文晏的《嘉年华》 、吕乐的《找到你》等。在艺术与票房兼顾方面,韩国对电影工业体系的完善、对市场的培育拓展、对国际影响力的提升、对电影作为产业的认识、对电影艺术的尊重、对社会时代的反思、为良知负责的态度,都给中国电影的蓬勃发展带来了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