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希腊之光”照进生活、照亮心灵
——著名希腊语翻译、导演、制作人罗彤谈《阿伽门农》
栏目:创作谈
作者:本报记者 张悦  来源:中国艺术报

  “火光! ”饰演守望人的中国国家话剧院青年演员田征从睡梦中醒来,翻下岩石,激动地来到舞台前方,向中国观众唤醒了这个来自2500年前的古希腊故事。中希合作的双语版话剧《阿伽门农》以诗性的语言铺陈开一个惊心动魄的悲剧故事。正如希腊国家剧院艺术总监、 《阿伽门农》导演利瓦西诺斯对于《阿伽门农》的创作理念是避免枯燥:“我在演出中保留了古希腊语,也试图用这个时代的语言和美学视角来翻译古希腊的剧作,我想让观众流泪、让他们捧腹大笑、陷入沉思。 ”

  罗念生、罗锦鳞、罗彤一家三代人的“希腊情怀”

  罗彤担任此次《阿伽门农》剧本的翻译工作,她本人也是著名导演、制作人、希腊语翻译,为翻译和传播希腊文化、希腊的戏剧作出过很大贡献。她的爷爷罗念生是著名翻译家,第一个留学希腊的中国人,一生致力于把古希腊文化带到中国,翻译了古希腊文学、戏剧、哲学著作30余部。她的父亲罗锦鳞是著名戏剧导演,将罗念生翻译的剧本搬上舞台,以中国戏曲手法诠释戏剧的独特方式,让全世界看到中西古典文明能够水乳交融。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希腊雅典大学哲学院戏剧学系,上世纪90年代留学希腊,长期从事古希腊戏剧研究及实践的罗彤则致力于将中国文化带到希腊,她创办了希腊第一个民间的中国文化中心,同时也是希腊政府接待中国外交访问的“御用翻译” 。

  作为《阿伽门农》首位中文译者罗念生的孙女,在罗彤看来,“太多的关键词构成了这部古希腊经典之作多义的主题:战争?正义?男权?诅咒?回归?埃斯库罗斯被誉为‘古希腊悲剧之父’ ,但他同时也是一位战士,一位为了城邦的正义参加过战斗的公民。作为诗人,战争不仅是他创作的题材,更是他亲身经历的生活,他的墓志铭上骄傲地写着‘马拉松的战场可以证明他的勇敢’ 。 ”

  古希腊戏剧进入中国其实并不是近年来的事情,在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经接触过古希腊戏剧,甚至比想象的更早。罗彤谈道,“在公元前三四世纪的时候,亚历山大东征时带了3000名戏剧演员随他出征,亚历山大的东征一直打到了东方世界,并且随着希腊时期的到来,希腊的戏剧也被逐渐地介绍到东方。后来,随着犍陀罗艺术进入中国,古希腊戏剧的很多内容和现象也被带到了中国,但是很遗憾都没有在中国留下任何的作用或者更多的记载,可能有少量的文字记载,只记载了一些当时的风俗喜剧。中国开始渐渐地了解古希腊戏剧,应该说是从明朝开始,但是到晚清的时候才有更多的内容被介绍过来。在1857年,英国的传教士艾约瑟在《六合丛谈》杂志第一号上曾经发表过一篇《希腊为西国文学之祖》的文章,并且在杂志的第三号刊载了艾约瑟的《希腊诗人略说》 ,也就是说清咸丰年间确有针对古希腊戏剧的介绍进入到中国。 ”

  而系统地翻译古希腊著作和古希腊戏剧剧本是在上世纪30年代。罗彤介绍道,罗念生从1936年开始系统翻译埃斯库罗斯的学说,从上世纪30年代起一直到80年代,不断地有罗念生以及他

  的学生陆续出版了很多古希腊戏剧的译作。上世纪80年代后,翻译出现了一些停滞的状态,直到2007年由张竹明和王焕生共同出版了《古希腊悲剧喜剧全集》 ,才有了古希腊戏剧的第二版本的翻译。自此以后,古希腊戏剧在中国并没有更新、更系统地翻译成汉语。罗彤认为这是学界的一个欠缺,也是一个空白,因为从上世纪30年代起到今天,已经80多年过去了,在这将近90年中,汉语言发生了很大变化,同时在国际范围内对古希腊戏剧的研究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有了很多新的研究成果出现,那么这些成果势必应该在21世纪被带入、介绍到中国来。因此,重新翻译古希腊经典是我们新一代戏剧人或者是语言学家所面临的一个责任和挑战。

  共同创作上演一部2500年前就已形成的剧本故事

  在2017年和2018年,罗彤个人已经做过三次尝试,在北京、上海陆续上演了三部由她重新翻译的古希腊戏剧的新版本,其中有两部悲剧和一部喜剧。 《阿伽门农》这个剧本是根据希腊导演在中国排练古希腊戏剧时候的要求进行翻译。除此之外,罗彤本人也做导演,参与了另外两部戏的一度翻译和二度创作。她发现在翻译过程中,古希腊戏剧的重新翻译还是面临着很大的挑战,“如何能够让今天的观众,更能够看懂那些非常拗口的、非常晦涩的、非常难懂的古希腊戏剧的内容,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 。

  此外,她认为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在老版本和新版本之间,对于如何更适合于舞台演出,也是目前所面临的一个挑战。“因为老的版本已经非常严格地按照古希腊的诗体进行翻译,也有用散文体来进行翻译的,但是都存在一些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不太适合于舞台演出。作为文本它非常美,语言也非常严谨,但是在舞台上如何能够把这些本来就难懂晦涩的内容,首先让演员理解清楚表达出来,同时又能够让观众理解并接受,这是我们在重新翻译过程中着重要做的工作。 ”罗彤说。

  今天呈现在舞台上的《阿伽门农》已经有很多版本了,罗念生在1961年出版的老版本是根据弗伦凯尔1950年牛津版本古希腊原本翻译,而此次《阿伽门农》新版的翻译是采用了1957年的牛津版本,这个版本是利瓦西诺斯导演亲自为罗彤提供的,同时也借助了K.Ch.米利斯的古文转译,就是翻译成现代希腊语,因此这个版本的《阿伽门农》剧本是集合了古希腊语与现代希腊语共同翻译而成的。

  “由于这部戏本身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也可以说是亮点,就是中希两国的演员同台用双语演出,这对于翻译工作来讲,更是一个十分大的挑战。希腊语和汉语本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无论是从它的发音结构、发音位置、语法结构,以及语言节奏都不一样。如何使两国的演员用两种不同的语言文字,在舞台上能够有一种和谐的呈现?这是我们与导演工作中的重点。 ”罗彤说,她为此也进行了一些调整,在尊重原文的内容,也就是保持原文诗体美感的同时,一定量地加进一些现代人能够理解的语言元素,帮助大家更直接地了解这部剧。

  《阿伽门农》在舞台上的呈现是令人兴奋的,罗彤认为这次希腊国家剧院与中国国家话剧院合作是一次跨时代的相遇。“当我们思考到底什么是戏剧的时候,我们就要返回到戏剧的本源古希腊去。今天我们迎来了当代希腊的艺术家和我们同台,与我们共同创作上演一部2500年前就已形成的剧本故事。当古老东方的中国舞台牵手戏剧之源的希腊,是回归,也是开始……” 。

  “有哪个希腊词最令你热爱? ”正如罗彤接受希腊媒体采访时脱口而出的是一个很简单的词—— “光” ,这个词可以是“光” 、是“明” 、是“亮” ,在《阿伽门农》一剧的最开头,就是从“光”这个关键词开始的,是守望人在守望那从远方传来的报信的火光。罗彤说,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畅游在两大古老文明的“光”中,愿它能照进我们的生活、照亮我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