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弦是我的生命,我要把传承的担子担下去”
——访国家级非遗项目回族民间器乐代表性传承人安宇歌
作者:本报记者 怡梦  来源:中国艺术报

2015年,安宇歌赴台湾推介口弦

  国家级非遗项目回族民间器乐代表性传承人安宇歌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带着心爱的乐器——口弦。它小可盈握,像哨,又像匙,演奏时横衔在口中,边吹边弹。第一次听到安宇歌用口弦奏出的声音,幽深、奇特,让记者想起“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诗句。一件来自远古、来自大山里的乐器,要如何将它带给现代、带给城市,安宇歌讲述了她和口弦的缘分。

  安宇歌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外公外婆在上世纪30年代是导演、表演艺术家,母亲是中央歌剧舞剧院演员,曾任原宁夏歌舞团副团长,安宇歌从小看着演员们排练演出,浓厚的艺术氛围感染了她。

  安宇歌的母亲第一次见到口弦是在上世纪50年代的宁夏西海固地区。这个简单小巧的乐器由几片长约七八厘米的薄簧片组成,弹奏时以手指拨动簧片,靠口腔共鸣与舌头位置而变化音色,簧片除可以发出基本的根音外,还能发出优美的泛音音阶。竹制口弦的音色深厚、低沉,形制古朴;金属材质的音色清脆、外形秀丽。口弦在西北地区农村妇女中广为流传,是农忙家务之余的一种排遣,当地妇女不但能用口弦吹弹出花儿曲调,还能巧妙地吹弹出悄悄话,或用口弦模仿蜂鸣、鸟语、水流等大自然中各种声音。

  小时候,安宇歌常听母亲弹口弦,受母亲的影响,她也渐渐把玩起了口弦。1977年,不到20岁的安宇歌参加了工作,在离家较远的石嘴山车辆段上班,在孤独中陪伴她的就是一把小小的口弦。

  安宇歌后来渐渐了解到,这种看似简陋的乐器却承载着古老的历史,是人类的“初音” ,在人类还没有语言的时候,它就是人类的代言工具,被称为人类音乐的“活化石” 。今年初,陕西省神木市石峁遗址出土近20件纯骨质口弦,距今约4000年,是我国所见年代最早的弦乐器。

  “口弦常常以给花儿伴奏的形式出现在民间,母亲教给我的时候,就是边弹口弦边唱花儿。原始的花儿在大山里扯开嗓子就唱,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唱花儿的人手都搭在耳朵上,因为大山很广,歌者听不见回馈的声音,就掌握不住音高,所以花儿一开场都有一个无词的‘哎——’ ,找到适合自己的这个音以后,歌者就知道了自己的音高。口弦也有这个作用,想唱这段花儿,先弹出来,声音可以掌握得更准确。口弦也可以独立演奏,也有自己的曲目调令,早在270年前,德国室内乐团就曾演奏过一首专门为口弦写的长达20多分钟的交响乐《 E大调口弦琴协奏曲》 。 ”安宇歌说。

  上世纪80年代,安宇歌开始在不改变传统本质的原则上对口弦进行改良,让它更加美观、更便于演奏。2008年北京奥运会、残奥会举办期间,安宇歌代表宁夏在祥云小屋展示口弦技艺,让众多国内外游客认识了口弦。她制作的口弦为西方的口弦演奏家所青睐。2018年,安宇歌成为口弦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不仅在宁夏传统民间乐器传承基地进行口弦制作、演奏推广,还深入群众的生活中展示交流,并走进高校、专业院校课堂传授技艺。

  身为口弦传承人,是一件令安宇歌骄傲的事,但她不得不面对严峻的现实——口弦的传承面临断档。“口弦的演奏要想达到一定的高度技巧,难度较大,它不像其他乐器,每个音有固定的位置,口弦这么小,发音完全靠自己控制,我现在唯一带出来的徒弟是我的儿子。 ”就像安宇歌自己从小听着母亲的口弦长大一样,安宇歌说儿子跟她最亲近,也许从她怀胎十月的时候,他就在听着口弦的声音,这个声音对他来说非常熟悉,吸引力非常大,“他从小接触口弦,几岁就会弹,十几岁开始感兴趣,二十多岁时真正意识到传承的重要。 ”在安宇歌看来,这也许是口弦传承的最好途径。

  “从小没接触过口弦的年轻人,我教十年也能教出来,但是他们尽管很感兴趣,也会先问,这项技艺能让我生存吗?我只好回答他,目前还不能。 ”安宇歌说,儿子30多岁,在影视行业工作,业余从事口弦传承,包括制作、演奏、教学等,“只能如此,先要解决生计。 ”

  “过去在民间,人们没有把口弦当做职业,只是用于解闷,很多民间技艺都是这样的,到今天为了更好地保护,需要有人专注地传承,可是作为一种小众的民间乐器,不像那些和老百姓衣食住行息息相关的非遗项目那样,可以成为人们的‘刚需’ ,传承人能否以此为生,就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安宇歌说。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做不下去了,可是它承载着民族文化的魂,历史价值太厚重了,不能就这么断掉。 ”安宇歌也研究过其他非遗项目的传承保护方式,有的民间手工技艺传承者建立了博物馆,有的演唱、演奏技艺传承者组建了演出队伍,一些景区专门设有非遗展示空间,一些非遗项目的传承人形成了行业组织,但这些方式对于安宇歌来说还很遥远,因为这些都需要有一定的经费支持,更需要各方力量相互配合才可以实现。“口弦是我的生命,我个人力量有限,目前只有尽我所能,将传承的担子担下去。 ”安宇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