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三庆园戏楼的火爆说开去
栏目:推动戏曲传承发展
作者:李楠  来源:中国艺术报

  在北京演出海派戏,逾淮之橘不服水土,理应难上加难,三庆园如此妄为,岂非自寻末路?事实与之相反,不仅观众更加趋之若鹜,其演出亦有蒸蒸日上之势。

从北京三庆园戏楼的火爆说开去

年近二十的小老生陶阳目前活跃在三庆园

  今夏以来,随着北京前门大栅栏商业街上的三庆园戏楼落成开张,小剧场京剧演出又逐渐火爆起来,这诚然是一件令京城戏迷票友欢欣振奋的好事,笔者亲眼目睹传统艺术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也不得不为之喝一声彩!实际上,小剧场京剧的时兴不自今始,之前京津两地已经有过一些茶园开展京剧演出,约请当红的京剧青年演员演出传统戏中的小戏、折子戏,只是热闹程度比起三庆园,稍显逊色。像三庆园这样的小剧场演出,能够连续不断地引起现场看客以及网络粉丝的追捧,毕竟罕见,这幕后的原因的确值得深思。

  首先不得不说,长期以来京剧舞台上剧目的贫乏造成了观众的腻烦情绪,虽然喜欢京剧的人们对于这门艺术痴迷的热情不减,但老戏老演却成为京剧艺术渐渐失去观众的隐忧。把鲜见于舞台的老戏经过挖掘整理,在舞台上重张旗鼓,不失为京剧艺术推陈出新的一大出路。三庆园在剧目的选择方面可谓是独树一帜,其班底既然命名为“麒麟剧社” ,不言而喻,正是借用著名海派京剧表演艺术大师周信芳的艺名麒麟童而自号的,不仅如此,该剧社所贴出的剧目也大多是海派戏,特别是数十年来绝响于北方舞台的冷门戏,这反倒成为当今梨园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事实上,自从周信芳大师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故去后,大批海派戏随之湮没无闻,因此海派戏即便是在上海,也不常见,上海作为京剧的重镇,常演剧目仍然是京朝派的传统戏。如果拿上海京剧院所演的京朝派传统戏去和京津两地各大京剧院团相比,论质不相上下,论量难分轩轾,而以海派戏去考量南北两大阵营,则在上海屈指可数,在京津更是难得一遇。如此看来,在北京演出海派戏,逾淮之橘不服水土,理应难上加难,三庆园如此妄为,岂非自寻末路?奇怪的是,事实与之相反,不仅观众更加趋之若鹜,其演出亦有蒸蒸日上之势。

  笔者以为,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海派戏不同于京朝派的戏,它的每出戏都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有一定的曲折性,即所谓的矛盾冲突,并且通俗易懂,观众一看便知,不会由于提前不做功课而看不太懂,所以可以一次性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这一点与京朝派的传统戏颇有不同。京朝派的传统戏都是经过无数前辈艺术家千锤百炼之后的精品,历史上很多由于艺术性、观赏性不强的戏早已被时代所淘汰,传承下来的都是高浓度的精品,尤其是小戏、折子戏,保留了好听好看的精华部分,而在故事情节方面有一定程度的损失。观众由于对之百看不厌,于是也就有了“生书熟戏”之说,意在看京剧有别于听评书,听评书最好是听没有听过的,看戏最好是看已经看过的。换言之,观众在看京朝派老戏时,更多的是欣赏技术层面,情节支离在所不计,而在看海派戏时,更多的是伴随着故事情节一起欣赏,从波澜起伏的矛盾冲突中领略海派京剧的特色。反观在三庆园之前的那些小剧场京剧,不及三庆园火爆的原因之一就是选择的剧目与大剧场的剧目多有重复,缺乏独特性与独立性,因此对观众来说没有新鲜感。

  或许有人会问,京朝派的观众到底爱看完整大戏的程度能有多深?这个答案却也不难给出。试看京剧史上,马连良大师在前后四大须生中均有一席之地,并且也是最受京城戏迷欢迎的,他在平民观众层中享有最高的支持率。而他成功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在壮年时期,将大量的传统戏增益首尾,编连起来,如将《遇龙酒馆》 《失印救火》合起来串成《胭脂宝褶》 ,将《淮河营》《监酒令》 《盗宗卷》合起来串成《十老安刘》等等。观众并未因之减少,反而愈益信服马派独有的依旧而创新的魅力,并且“南麒北马关外唐”的提法一直延续至今。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有些人误以为这种说法仅是褒扬三位不同地域的京剧大师艺术成就不分伯仲,实际上这种说法还有另一层含义,是指这三位都具有海派特色,都富于创新思想,都在京朝派的传统以外另辟蹊径,收获了各自的观众群。这对当今的京剧演员来说,不是很好的启示吗?

  现在我们看到三庆园的演出阵容汇集了来自民间相声艺术团体和北京京剧院、中国戏曲学院、北京市戏曲艺术职业学院等各方资源,共同排演,合力维持传统艺术走向复兴的局面。这当中,年近二十的小老生陶阳是目前活跃在三庆园的台柱子,他在幼年即享受京剧神童的美誉。自从经历过男孩必须经历的鬼门关——变声期,他的嗓音条件不如从前那么高亢嘹亮,但当褪去身上的一系列光环之后,他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身段表演方面大下苦功,逐渐从京朝派老生向海派老生转变,仍然赢得了不少于以往的观众,这种扬长避短的做法值得学习,其对京剧的执著用心,着实可嘉。

  回顾这些年来,关于振兴国粹艺术,业内人士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但仅就三庆园来说,由于地处黄金地段,客观上不存在巷子深的劣势,相反的,它还是足够招摇引人的,因此酒香与否,才是决定其营业盛衰的关键。可喜的是,在天时与人和两方面的优势下,这一戏楼已经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绩。

  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