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艺术”:窄如手掌  宽若大地
栏目:本期视点
作者:本报记者 张悦  来源:中国艺术报

  8月4日,孟京辉的话剧《活着》第二轮演出在北京保利剧院落幕,比起去年在国家大剧院的首轮演出,这一轮演出的热度堪称“爆棚”——

《活着》的“艺术”:窄如手掌  宽若大地

话剧《活着》剧照  高  尚  摄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我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农村。 ”这是《活着》的开篇第一句话,孟京辉让黄渤饰演的“福贵”作为话剧《活着》的开场独白。“看第一句话就知道你喜欢这个作家,或者这个作家和你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而《活着》的第一句,就像是当年我看到《百年孤独》的第一句话的时候那样,都感到了当中巨大的力量,对人生的感受,还有无尽的想像。 ”经受住“第一句法则”检验的小说,在孟京辉的心里激起波澜,也激发出他的舞台创造力。

  8月4日,孟京辉的话剧《活着》第二轮演出在北京保利剧院落幕,比起去年在国家大剧院的首轮演出,这一轮演出的热度堪称“爆棚” 。据悉,自北京演出后,话剧《活着》将赴天津、上海、重庆、成都、杭州、西安、贵阳、青岛展开一个多月的密集巡演,可以预见《活着》的“热度”也将持续不减。“我们今天面对的就是话剧《活着》的舞台,当大家有幸买到票,来到这个舞台,会看到里面‘千沟万壑’ ,是一个非常神奇的舞台,因为只有神奇的舞台才能诞生神奇的表演、神奇的创作。其实余华在《活着》的日文版的序言里说《活着》讲的就是时间的漫长与时间的短暂,他说这本书讲的就是‘窄如手掌,宽若大地’这个道理。那么,这个舞台其实就像是一个手掌,都是掌纹,又像是大地,有很多条道路。 ”孟京辉带领主演黄渤、袁泉站在保利剧院《活着》的舞台上,面对全国各地涌来的热情的年轻观众们,开启了一次别开生面、畅所欲言的创作分享会。

  “为自己积攒了一个大‘硬盘’ ”

  其实,孟京辉最初选择的是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 ,因为“读那本小说的感觉很强烈” 。而《活着》 ,孟京辉十几年前曾读过,越读越难受,觉得其中所讲的跟他好像没有特别多的关系,就放下了。直到有一次他见到了黄渤。“我们两个在一个四川的小饭馆里聊天,聊得挺开心的,黄渤主要是跟我聊了聊他自己以前的很多经历,那时我正好看了他演的电影《高兴》的剧照,我看到他脸上有很多‘东西’ ,那些很适合在舞台上表现。然后,我们就这么定了。 ”黄渤所演的“福贵” ,用余华的话来说,“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的话,他除了苦难什么都没有,但是从他自己的感受来说呢,他的苦难人生中充满了欢乐。生活是属于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属于别人的看法” 。这个角色要求演员对人性、生活有丰富的体验,能演出强大的生命意志。要完成这样一个任务,黄渤说自己诚惶诚恐,“福贵的命运如果降临到你的身上,你被一次一次地剥夺,你是很高兴自己变得简单了,还是要抗争夺回来呢?其实这个跟我人生有些地方也是吻合的,虽然没有书里这么惨,但是有些小东西是吻合的,你能够感受到当时应该有的那些感受,所以你也只能选择接受。 ”

  “我特别感谢时间对于我的蹉跎。 ”在黄渤看来,演这个戏真是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年纪碰到了合适的合作导演、合作的伙伴、合作的团队。黄渤说,“其实再年轻一点的话,我觉得很难感受得到,可能更多的就是完全听从导演的指示、按照导演的意图完全地去复述,去创作。现在你有了一点体会,会不自然地流到角色的血管里来,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时间还是挺重要的。回头想,包括舞台上也是,包括演戏也是,之前的那些七七八八的经历,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经历和职业身份,其实给自己积攒了一个相对大的‘硬盘’ ,这个‘硬盘’可以随时提出来用,它有各种数据库、各种表情库、之前遇到的各种人,这个帮助挺大的。所以,你要感谢苦难,感谢时间,那些经历对于现在的工作还是很有帮助的。 ”

  “ 《活着》 ,是关于时间的一个命题”

  话剧《活着》全剧的剧本几乎保留了余华原著小说的所有重点片段,也完全按照小说的时间线展开。孟京辉坦言,“刚开始在排练的时候,整个剧将近五个小时,我们当时在想,这个小说里写的十个人一定是每个人都要死,这是《活着》中死亡、命运和福贵这个主人公的一种对话,是一种接触,是一种紧密相连生长在一起的。但是后来删掉了很多,变成三个小时,甚至都觉得突然间怎么变成流水账了?没有关系,它就像一个水滴一直滴在一个石头上,到最后这个石头就被打动了,石头就开始松动了,就是这样的感觉。三个小时,我们的取舍有很多原则,比如到煽情的时候不要煽情,这是我们当时的一个原则;还有一个就是故事不要太故意,人家原来有的我们去掉,人家没有的我们硬要加上,这个不要;第三就是我们不增加语言,余华就有余华的语言,我们自己的语言如果要增加,必须是属于余华语境的语言,而且关于里面的语言,我们尽量让语言不要跳,其实有些话说出来已经不是当时的语言了,比如戏中演到‘文革’的时候有一个人说‘麻利儿的! ’没关系,这个语言不伤害当时的语言,这个‘麻利儿的’是北京的土话。那么,有了以上这些原则之后就很简单了,我们就按照这些原则往前走,这样《活着》就慢慢地呈现出来了。 ”

  孟京辉回忆起自己2006年前在首都剧场看过一个戏,是以色列国宝级剧作家、戏剧导演哈诺奇·列文生命最后时期的作品《安魂曲》 ,“这部戏改编自契诃夫的小说,讲的是三段死亡。我知道导演在排这个戏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是在病床上排练的,他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弄着呼吸机,剧团所有的演员围在他的病床前听他说戏。它是一个关于等待的东西,关于死亡的戏,它实际上也是人怎么样面对,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死亡梳理最后接受的作品。记得我在看到第30分钟左右,眼泪就哗啦啦地止不住往下流,那部戏我觉得它排练的时候也是属于一个等待状态和害怕,大家也有一种恐惧和接受、拒绝和隔离之间的复杂情感。这是排《活着》时让我反复想到的状态。 ”

  在孟京辉看来这个戏和别的戏的确不太一样,“这个戏我一直在等待当中,在演戏前7天进入剧场连排的时候所有的能量都被等待出来了,演员越演越有感觉。 ”的确,正如饰演“家珍”的袁泉所说,“去年演完《活着》 ,我就非常期待重演,今年再见到他们,我们都互相表达着这种心情,随着巡演日期越来越近,我们的幸福指数也在提升。 ”而孟京辉意味深长地说,“关于等待,你就要对时间有信心,小说里面的时间,剧本中的时间,还有黄渤、袁泉他们两个人合作起来所有时间堆积到现在,我慢慢地、切切实实地认识到: 《活着》 ,是关于时间的一个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