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扎在生活与知识大地上的文学之根
——关于刘江滨散文集《地上的云朵》
栏目:品味
作者:刘建东  来源:中国艺术报

  秋天到来之时,刘江滨的又一本散文集《地上的云朵》出版了(河北教育出版社2023年9月版),我丝毫不惊讶于他的多产,丝毫不惊讶于在散文写作的天地里,他纵横驰骋的速度。作为一个同道人,我知道所有的收获与成果,并不仅仅是季节来临时的自然的产物,而是在经历了所有人生的准备之后,经历了对世界的认知、对知识的掌握之后,才会达到的一个文学的高度。一个成熟的作家,就是在写自己的人生,写自己与世界的沟通与理解。年轻时,他教书为生,后来转行进了新闻战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文字。而正是这特殊的职业与经历,让他对文字保持着高度的敏感,对知识抱有绝对的尊重,对社会现实保持着新鲜的判断,于是,通过这本散文集,我看到的是一个有着足够的人生准备、知识储备、文学才华的作家。

  在河北文学界,刘江滨的散文独树一帜,具有很强的辨识度。如果给一个确定的指向,刘江滨的散文是典型的文人散文,古典文学、国学的功底深厚,行文简洁流畅且准确生动,语言风格古朴、儒雅。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散文可以简单分为抒情、叙事、哲理这三类。但是一个成熟优秀的散文作家,一定是能够、也必须能够跨越具体的界线的,它应该是融入其它艺术门类的特点,是一个更加综合的文学表现形式。刘江滨的散文写作,就是在这种自觉状态之中,打破简单分类的约束,在更加自由的艺术空间之内闪转腾挪,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这是一种智性的写作。

  他的散文并不完全建立在纯粹的知识和智慧之上,而是紧贴着大地,深深地扎在他熟悉的生活之中,是有根的散文。当你阅读他的每一篇作品或一本书的时候,就会和他一起进入他文学的世界、人生的世界和知识的世界。你会发现他笔下的世界和文学视角很广阔,他想要表达的、想要叙述的、想要回忆的内容极其广泛、极其磅礴。这是他散文的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广博。在《地上的云朵》这部书里,第一辑写的是风物,自然的风物,人世间的风物,写棉花,写四季,写自行车,写长城,写他传递奥运火炬的难忘经历。第二辑写人物,主要写作对象是古代的诗人。他对古诗词及古代文人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偏好及由衷的喜好。也许,在那些伟大的文人身上,他在寻找自己的影子。令人惊奇的是,他笔下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写作角度,他还写到魏忠贤,写到了这种大奸之人。所以,随着阅读的深入,就会发现他文学的触角伸得很长,他徜徉于历史真实与典籍之中,他专注于古人的精神世界,专注于古人的人格与人性,从而获得有益的思考和崭新的判断。第三辑写的是感悟,人生感悟。这部分随笔类的写作,与蒙田随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有共同的精神之源。他对于时下生活的智慧解读、对于阅读人生的随想,深刻、睿智、敏锐,又充满关怀与温情,这构成了他文学体系中重要的一环,他在不断地追问与思索中,找寻属于自己的精神归属。

  深入,是刘江滨散文的另一个显著的标识。他的散文为什么能够吸引人,就是因为他的散文并没有停留在表面的叙事和抒情,而是向文本的内部进行深入的开掘,在深入的过程中,时时闪耀着思想的光辉。看他的作品,我们能深切感受到作家的饱学,他始终保持着一个良好的习惯,读万卷书,他的阅读量惊人,时时让自己处在文学的现场之中。通过大量的阅读,保持着他对于时下文学最新发展态势的新鲜的感知。正是因为他对知识的准确性的认真与执着,所以在他的散文里,你会发现每一篇都是深入式的、挖掘式的、刨根问底式的写作,这也是他的散文为什么能吸引读者的原因之一。比如写到的“司马迁是不是宦官”,这个题目本身,就很抓人,很吸睛,会不自觉地被他带着走,并跟随着他的解析,跟随着他的思想,慢慢地得到不一样的答案。这是一个解密的过程,这还是一个在文学的天地里自由翱翔的过程。他更多的作品都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他畅游于古代经典中,从古诗、古文,甚至从古代传说、神话当中,从他的大量的阅读经验当中去寻找答案。而在不断寻找答案的过程当中,在不断地寻找与答疑之中,刘江滨式的散文慢慢地树立起了自己的形象,慢慢地成为一个立体的、丰厚的、丰盈的文体。这也让他的散文有了充分的饱和度。

  刘江滨散文中,有明显的代入感。在每一篇散文中,我们都能发现作家本人的存在。一个最好的散文作家,是把他自己融入他的作品之中,让自身与散文合二为一。只有这样的作品,才经得起历史的、时间的检验,因为它是真诚的、真挚的,是倾注了作家本人所有的人生经验和心血的。但这并不是简单地做到“有自己”,那个自我的存在一定是有意义的,有思想的意义和文本恰当的意义。“自己”并不是突兀的加入者,而是自然的一个参与者,如同一个恰如其分的词和句。尤其在写风物那一辑里,这一特点更突出。写记忆,写记忆中的童年、写记忆中的乡村、写记忆中的风土人情;写变化,城市的日新月异,农村的物是人非;写自己,亲历的人生一瞬,岁月的轮转更替……当每篇文章里都有一个自己的影子的时候,当每一篇里,这个自身的影子都是文学形式与内容的积极一分子时,这样的作品才是真切的,有真情实感的。

  综上所述,刘江滨在对散文这种文体的不懈探索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的散文有着独特的表情,沉郁、内敛、丰富,冷静而不滥情,理智而不偏颇,每一篇文章都沉得下心来,静得下气来,寻根问源,有根有据,有情有义。他传承了古代文人的文风,典雅而文质彬彬,光芒暗藏于文字之中。他的散文内容丰富,天地开阔,可以随心所欲,目之所及,心之所想,皆可入文,又柳暗花明,独辟蹊径,于无声处听惊雷。

  如果把刘江滨的散文写作比作一棵树,我想把它比作杨树。因为杨树是北方的树种,是他熟悉的这块土地上的树种,就像他的文学生命之根,牢牢地扎在大地上。刘江滨的散文,正是一棵生长在辽阔北方的、生长在燕赵大地上的,挺拔高大、根基繁盛、枝繁叶茂的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