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诗歌现象的本体探察

——评罗小凤《新媒体语境下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新变化》

　　中国新诗的发展置身于“新媒体语境”这一新的时代场域已二十余年，互联网技术建构的“第二生存空间”全面而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认知方式与心理结构，因而引发了新诗的生产、传播与接受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新变，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亦随之发生系列变化，如诗人面对现实与社会的姿态、诗歌的传播平台、传播方式、文本策略、社会功能等都出现了巨大变化和明显转型，然而这些变化并未引起学界足够的关注和重视。在既有研究中，虽然学界对诗与现实、诗与社会、诗歌艺术与诗歌伦理的关系等问题的探讨和对打工诗歌、底层写作、草根写作等诗歌写作潮流的关注触及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作出了有价值的学术贡献，但缺乏系统性的深入研究与学理探讨。罗小凤的《新媒体语境下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新变化》（下简称《新诗与公众世界》）敏锐地将学术目光聚焦于新媒体语境下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所发生的系列新变，并对之进行系统爬梳和深入探察，无疑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与现实价值。

　　《新诗与公众世界》所聚焦的论域主要在于新媒体语境下的新世纪诗歌，与当下诗歌发展现场密切相关，因而，该著搜集、整理了大量相关的诗歌现场第一手资料，密切关注与追踪“新媒体语境”下诗歌发展生态的各种繁杂现象，并对重要的诗歌现象、重要诗人的重要诗论与重要作品做丰厚而扎实的文本研究与富有创建性的阐释，如对“中国诗剧场”“第一朗读者”等诗歌前沿现象的研究，对网络诗歌、地铁诗歌等的研究，都立足于诗歌现场和诗歌前沿。然而值得注意且富有价值的是，这些研究都并不停留于诗歌的“现象研究” ，而是穿透纷繁复杂的诗歌现象，探究其背后所潜藏的诗歌问题，即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问题。

　　“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是新诗研究中关涉诗歌本体的重要论题，其学术渊源可以追溯至美国学者阿奇保德·麦克里希（Archibald Macleish）和T·S·艾略特，他们都从不同角度对诗与社会、时代的关系及如何在诗歌中处理公众世界和私有世界的关系进行过深入的学术思考。此外，汉娜·阿伦特、尤根·哈贝马斯、查尔斯·泰勒等学者虽然并未直接论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但他们对“公共领域”“公共性”等问题的思考与系列论述亦触及新诗与公众世界之关系的研究。中国的诗人对此重要诗学论题也进行了自己的思考，在朱自清翻译麦克里希的《诗与公众世界》后，李广田、穆旦、唐湜、袁可嘉、绿原、王光明、张松建等诗人和学者都从不同的角度思考着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均呈现出“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这一论题的重要性。《新诗与公众世界》以此为研究视角，切入新媒体语境下的新世纪诗歌，系统探究了新媒体语境中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所发生的系列新变及其对新世纪诗歌发展所发挥的作用与产生的影响，细致考察了诗人在新媒体语境下如何调试自身的姿态以应对各种变动、如何运用新媒体技术与各种艺术形式、文本书写策略相结合以回应社会现实、公众世界与诗的关系状态以及诗人在文本中保存的公众世界面貌等，深入诗人与诗歌的内部与细部，视角新颖独特，避免了流派研究、思潮研究、群体研究和主题研究的局限与弊端。由此可见，该著所展开的研究不仅仅是追踪诗歌现场发展生态的外部研究，更是对诗歌本体问题的深入探察，并在宏观的整体性把握和微观的文本分析中融入了作者对新媒体语境下新诗发展生态的批判性思考，形成了独特的研究理路和深度。

　　需要注意的是，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是精微而细致、复杂而多变的，甚至是潜藏在诗人内心与诗歌作品深处的一种关系状态，因而要探讨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需要敏锐而精细的学术眼光与洞察力，需要深入沉潜的思考与准确的把握能力，《新诗与公众世界》显然已毋庸置疑地呈现出这些学术能力。该著立足于诗人的诗论与诗歌作品本身，综合运用感悟、解读、分析、归纳的方法，厘清诗人思想和诗歌艺术的深层理路，从理论与创作的双重文本探察诗与公众世界的复杂关系，无疑深入细致。而且，该著从历时与共时的多向维度对新诗与公众世界的关系进行比较分析，不仅将新世纪诗歌与20世纪90年代以前和90年代以来的诗歌进行对比研究，从历时线性发展中把握诗歌与公众世界之关系的复杂样态，更在共时的场域展现复杂动态的多样图景，全面呈现新世纪诗歌与公众世界之关系的独特性、丰富性、复杂性与动态性。此外，该著既注重对代表诗人个案和重点诗歌问题的具体研究，又突出整体诗学现象的阐释，绕开从观念到观念、从文本到文本的既有模式，从文学现象、文本创作、诗歌问题等史料中爬梳、提升出理论观点。可见，该著已穿透诗歌现象和诗歌发展生态的外部状貌，深入抵达诗歌本体层面进行内部探察，这些研究不仅在理论上可以深化和拓展新世纪诗歌研究的学术空间，纠正新诗研究中将新诗的艺术本体与社会承担进行二元对立的倾向及其不平衡性，具有诗学建构意义，有助于以后的诗歌研究，在实践上也可以促进社会文化、诗歌文明的传播和发展。

　　（作者系扬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