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创”中的越剧,求新求变
作者:本报记者 马李文博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两创”中的越剧,求新求变

  ——专访全国人大代表、浙江小百花越剧院副院长、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蔡浙飞

  首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的浙江小百花越剧院副院长、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以下简称小百花)团长蔡浙飞在全国两会上提出的建议是“打造‘一带一路’戏曲廊道”。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越剧人始终坚持探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两创”的路径。面对青年演员培养、新题材剧目打造、越剧文化生态培育、新媒介包装种种时代课题,蔡浙飞表示,越剧人要在守正之中抓住机遇,不断探索越剧的革新之路。

  中国艺术报:首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您今年的建议有怎样的背景?

  蔡浙飞:首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我感到无上光荣,同时也感到责任重大。作为浙江省文艺界的代表,我的建议是围绕戏曲文化展开的。曾记得1954年周总理率领中国代表团前往日内瓦会议时,将中国的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带到了国际舞台,由此“中国歌剧”的美誉在国际文化圈传开。今年“一带一路”倡议进入第十年,已成为当今世界深受欢迎的国际公共产品和国际合作平台,在贸易、金融、科技、社会、人文、民生等领域已取得丰硕的成果。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为此我提交的建议是打造“一带一路”戏曲廊道。作为世界三大古老戏剧之一,作为中国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戏曲理应成为“一带一路”中国对外文化交流的典型代表。

  中国艺术报:如何培养演员形成自身特色是越剧行业发展的焦点也是难点,戏曲唱腔的音色是区别艺术流派较明显的标志之一,新昌调腔班五年的学习对您后来进行越剧人物塑造有怎样的影响?您认为青年演员应该如何平衡保持流派传承的相似度和拓展个人表演的识别度?

  蔡浙飞:新昌调腔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活化石”,我在新昌调腔的时候是以武功见长,文武生皆能饰演,这为我之后的演绎道路铺垫了个人特色的基石。越剧流派纷呈,每个流派的唱腔都有各自的特点,我们不能因为流派唱腔禁锢自己的表演,也不能因为表演忘记自己的流派。我认为流派传承和个人表演都应该忠于角色,忠于你想表达的人物。同时,每一位演员都是在学习中成长的,重要的是要在向老师学习的过程中结合自身的特点,有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只要是用心去感受去表演就可以。

  中国艺术报:您获得第29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后第一部领衔主演的戏是《苏秦》,其中有与以往小百花舞台上细腻、诗意或者实验化不同的女小生形象,评论界也将这部戏称为“史诗”。探索越剧新的艺术格局时是否需要保持江南底色,对此您是如何理解的?您在塑造苏秦时有何挑战?

  蔡浙飞:1942年以宗师袁雪芬先生为首的一批前辈们,在上海开启了新越剧的改革,创作编演了大量具有时代精神的剧目。如今,越剧如何发展,如何创排符合新时代的精品,是我们这一辈越剧人应该思考、探索和尝试的。《苏秦》就是我们小百花的一次新尝试。《苏秦》打破单线叙事,呈现多元思辨,为传统故事注入深刻时代命题。用诗化的意境、史诗风格,体现出新编历史剧的独特风采。

  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最难的应该是声音的塑造了。因为我们毕竟是女性,去演这么厚重的历史剧,如果再用以前的传统剧女小生的声音,就不够厚重。为了塑造苏秦这个人物的特点,我们在声腔上打磨了很久,做了很多有别于以往的尝试,下了一定的功夫,最终才有了现在的呈现。再者这个戏因为呈现多元思辨,大段念白特别多,词也相对深刻,所以对台词的理解、念白的轻重掌握也都需要花很多时间研究。作为演员,其实在排练的几个月里,都需要全身心投入创作,但由于我行政工作也非常多,一开始无法心无旁骛地投身剧组,大多时候都是利用晚上和通勤路上的时间背唱腔、琢磨念白、思考表演。到人物创作中期时,我也感觉到这样分心是无法完全诠释好人物的,所以索性抛开一切静下心来琢磨对人物的理解、声音的塑造。只有在排练过程中完全进入人物内心,才能够真正塑造出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4月15日、16日《苏秦》也将作为文旅部新时代舞台艺术优秀剧目到北京展演,和北京的观众朋友们见面。

  中国艺术报:小百花的剧目很多元,有史诗题材、现实题材的演绎,也有文人轶事的陈说,这对演员塑造角色增加了难度,小百花在培养青年演员理解角色文化背景有哪些独到之处?

  蔡浙飞:故事文化背景和角色文化背景的学习,这是剧目落地排练之前,剧组坐排、采风等相关学习工作的流程之一,因为只有研究透剧本的主题思想、故事的时代背景,搞清楚人物关系、情节脉络和规定情境,演员才能进行角色创作和人物塑造。我们还会要求演员根据剧本和导演阐述写人物小传,分析角色和人物关系,设计自己的舞台行为和角色特点。

  另外,小百花有开设文化素质课的传统,因为文化底蕴在演员塑造角色中非常重要,只有提高自身文化底蕴,积累文化素养,才能让演员在艺术创作、角色塑造中有个人的理解和感悟,有个性的创造和赋予。

  中国艺术报:校园剧团、民间剧团的建设是新时代戏曲文化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一种说法是,“浙江几乎每所高校都有越剧团”,学生们也都有自己喜爱的越剧演员。小百花送教到校,做了大量工作,未来有何进一步计划?

  蔡浙飞:之前,小百花建立了“校园爱越基地”,不定期公益地为校园组织进行越剧知识普及,组织基础专业的教学,辅导校园剧社等排演剧目和节目。在未来的计划中,我建议要将越剧元素或戏曲元素引入中小学课堂,这样才能全面提高未来一代对传统戏曲的认知,发挥传统戏曲的审美和德育功能,培育未来的戏曲市场。

  另外,小百花曾经提议在艺术院校开设“小百花学院”。越剧是浙江最有特色的地域文化之一,而在浙江的艺术类院校中,越剧也是音乐和表演专业的主导内容;在浙江乃至中国,越剧最大的品牌是“小百花”,同时人才培养也是地方专业院校和省属专业院团的责任和使命。所以“小百花”认为要跳出小圈子思维,创建“小百花学院”,实现资源共享,合作共赢,构建越剧人才培养事业的“命运共同体”,以“学院+小百花”的模式,提升品牌影响力和专业实力;以学术和实践合一的形式,实现产、学、创为一体。

  中国艺术报:青年演员是“后浪”,在北京、上海有一些小剧场演出,使青年演员获得了不少改编经典且与年轻观众见面的机会,您怎么看越剧在小剧场的发展?

  蔡浙飞:最近几年,脱口秀、音乐剧、小剧场话剧等小剧场演艺很火,其实传统戏曲也是脱胎于小剧场的,曾经的勾栏瓦舍、厅堂表演、小歌班等,都是小剧场形式。在小百花艺术中心有三个剧场,其中的“黑匣子”就是小剧场形式,在设计这个剧场时就具有前瞻性地看到了小剧场文化。所谓小剧场,从与观众的关系角度来讲是一种近距离的表演,从舞台呈现来说,是更加开放的、不那么程式的空间,或者说有更多的实验性。传统戏曲要赢得今天的观众,不可一味固守传统。所以,我觉得青年演员可以在小剧场中尝试,越剧在小剧场的发展也是一种样式的探索,一方面越剧在一百多年的发展中,“改革”二字可以说贯穿了始终,在演出形式上一直紧随时代创新改革,小剧场越剧既是某种意义上的样式回归,又是在当下大剧场为主的表演体系中的一种“求新”;另一方面,实验性掌握在青年演员手中,相对能更好地实践传承和创新两方面。

  中国艺术报:浙江音乐学院在本科设立了越剧音乐专业,有人认为专业研究有助于改革越剧音乐,从而探索“戏曲音乐剧”等未来越剧的形式,小百花首部原创现实题材越剧《钱塘里》也创新性地加入了音乐剧的元素,对此您怎么看?

  蔡浙飞:国际上用“中国歌剧”来描述越剧。越剧是一个现代的、时代的、改革的、标新的戏曲剧种。越剧音乐剧的模式,是越剧在现代传播语境中的探索尝试和体验,也是越剧有别于其他传统剧种的特色之一。其实舞台艺术之间互相学习、实践探索都是艺术发展的一种方式和方向,越剧要在不同题材、不同时代文化、不同舞台样式的演绎中实现发展创造,肯定是要有新的元素的撞击,之前也有音乐剧加入了越剧元素。

  但是,创新的前提是守正。业界有警惕“泛剧种化”的声音,我也认为,剧种在创新中要保持其个性和根源。就像《钱塘里》,在音乐中加入了音乐剧的元素,在舞台表达中还加入了歌舞剧的样式,但我们在唱腔上坚持传统和流派,坚持越剧自己的味道。

  中国艺术报:现在有不少以越剧为主打特色的网络红人,新媒介形式传播给越剧带来了哪些契机和挑战?

  蔡浙飞:多元文化吸引着大众的目光,因此越剧等传统戏曲亟待以一种全新的面貌进入文化市场,所以利用好现代媒体平台,以独特的传统艺术文化魅力吸引更多新观众,做好宣传与推广,主动进入观众市场,消除传统艺术曲高和寡的偏见,拉近与大众之间的距离,才能与时俱进地拓宽戏曲传播途径。这是我们的机遇。

  近年,我们小百花在短视频平台也开设了账号,探索性地进行新媒体推广传播,每年也都组织大型直播、展播等网络观演活动,从近几年的数据和收益中,也看到了网络传播的广泛性、开放性和包容性,但也发现了很多潜在问题。首先目前公域流量平台上的内容就是短平快,监管制度需要更加完善,同时也需要考虑对于著作权的保护;其次,由于用户创作的自由度较高,对于戏曲相关创作更偏向娱乐性,容易造成观众对传统戏曲的认知偏差。我们创新传播传承方式,是要弘扬中华传统精粹,前提必须是守正,守传统的根,正戏曲的魂。这应该是我们面临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