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的青年诗人
——评《那无限飞奔的人——清华学生诗选》
栏目:品味
作者:李啸洋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的《那无限飞奔的人——清华学生诗选》由清华大学中文系博士王家铭主编,是清华青年学子的诗歌选集,也是一份青年知识分子的抒情录。本书精选34位作者近170首作品,涵盖了2006年至2021年清华大学在读学生的诗歌, 15年时间可以窥见一所高校的写作风格。

  整体而言,这本诗集讲究命题立意,讲究构思与阐释,讲究设计与写作技术。不同专业和背景的学生诗人们,共同汇集出一本别有新意的诗歌集。本书最大的特征,便是其内在叙事逻辑建立在“理”之上的感性,理性的、演绎的手法并存于诗歌之中,遣词造句的转换中,赋予新诗一种独特的气息。

  青年诗人关注的命题、范畴和写作方法都很新。“我坐着/是新的/晒了不一会儿/我便成了旧的”,这是陈瞰《在安仁》的句子。李长远的诗抒情而节制,带着朱自清散文的气质。诗人就像他早期的诗歌《雨后》中“口哨声像折一枝干净的柳条”的纯净男孩,用水亮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世界。他在《即景》中写道:“明亮的风,群山的血液/太阳的搏动的心!”颇有海子的遗风。刘可是建筑学院博士,她的《感觉之外,事物之内》组诗中的《鸟的语失》 《枇杷》等诗歌通过水果喻象来布置关系,用类型化的语汇织就了一张意义的网,同时承继新诗中诸多的想象,彰显了独特的个体情绪。

  马骥文的诗中,古典诗、叙事诗、现实主义、哲理诗的概念均未显山露水,一切诗意化为从容不迫的舒缓笔调,透明迷人。《游仙诗》既承中国古代的“游仙体”诗,又续接现代诗人蒋浩的“游仙”体,但所游观之物并非仙子和女性,而是以“光”和“水滴”作为主题描写遨游幻境。诗人以一种“他者”的视角,叙述一道道清醒的梦。《粉刷工人》中,诗人通过阳光照射工人的脊背这一画面来赞美工人的劳动。《来自北方的斑鸠》是一首精神还乡史,也是一部个人精神史诗,北方的声音和图景在作者笔下回响流动,诗人笔下的北方壮阔、纯净、古朴且充满生命的活力。

  白仁飞的《目击者》组诗中有几首很出彩,比如《烧瓷》《熬药》《变脸》,这三首诗共同的特征是书写“变化”,火焰塑形之后,瓷器上的图案将词语和诗意从烈火中拯救出来。高明祥的《静夜的幽灵》中,作者将古典诗意镌刻到旅行形象中来,体现了一种印象派的写作手法。

  澳门女诗人袁绍珊的诗像格言警句,节与节之间有时不连贯,但是构成简短的张力。她的诗在写法上常常古今并置,往往铺陈一句白话,来一则古典传说。她的诗歌是一座装置剧场,常常将白话、议题、名人名篇、思辨等重新组合在一起,产生一种辩论赛式的、对抗式的声波效果,《赛狗场》和《欧亚夜记》都彰显出这种特征。

  此外,孙天启《看海》用月亮河来比拟人的境遇。赵兴艺的《川江狂想曲》尝试从声音中找到诗歌本体,作者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与号声化在了“哎呦”声中,以诗歌形象重塑俄国画家列宾的著名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黄语琦的《文鸟》有着日本俳句式的简洁。曲晓楠的《纸扇》《竹妃》超脱了古典内涵,赋予诗歌一种女性的敏感和玲珑感。旸子的《自然的秘密》别出新意,其中有一句:“土地就在这一绿一黄的颜色交替里,进行着它播种与收割的传奇。”宫栋宇的《它》则通过自然界的凋亡现象来反思生命。周小琳的《明天就返回另一种生活》写空中体验。邓国庆的《梦中人》以抒情的笔调写“记住一个人”,这个人是普遍共识中的人,是声音和形象的典型,“他”是一个人,也同时是许多人,是父亲、情人、战士或者一个思考的青年。张静轩的《风俗画》以女性视角写观看的视觉体验。李娜的《茫茫夜》书写“晚风”更迭的情形,《永夏》《黄昏书》《黑金鱼丛书》《如此生活》规整细腻,意趣盎然。

  和绝大多数的青年诗人写作一样,本书中的诗歌陌生化的问题也值得商榷。法国思想家德里达将“差异”(Difference)改写一个字母,发明了“延异”(Differance)一词。延异的基本含义是“产生差异的差异”,这个词标识出文字“在场”与“缺席”,隐含了某种延缓和耽搁。当词语铆足劲修辞、转换之时,诗歌的意义容易开始滑脱。以上列举的诗作中,有一些作品实现了这种“陌生化效果”,可部分诗歌也斩断了合理的比喻的连接理据,偏重于词语的探险与实验。美国诗人弗罗斯特说,诗歌创造形象,这形象始于愉悦,终于智慧。智性诗是一种场域,这个场域中,所有词语都像箭矢一样指向同一方向,但当词语超越了合理的意义范围时,词的箭矢便无法抵达目的地。这也是青年写作者、智性诗写作者们尤其需要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