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主题的叙述策略
——读阿莹长篇小说《长安》随想
栏目:视线
作者:阎晶明  来源:中国艺术报

  我在总结2021年中国长篇小说创作时,特别强调当下小说家努力探寻多种小说元素和小说手法的融合之径。这其中,强化小说的动感,突出小说的故事性成为集中度明显的路径。特别是一些传统意义的主流作家,一些很容易被看作是严肃文学的创作,纷纷把流行小说的元素融入到小说叙事中,在不失其主题表达的前提下,强化小说故事的可读性。不知道为什么,近期读到的一些小说总让我联想到这一趋势,仿佛在为我举例十分有限的某些道理作印证。放下阿莹的长篇小说《长安》,这一念头又成为我要分析作品的切入点。我必须说,这种融合和努力讲好故事的要求几乎变成了一种作家创作时的艺术自觉。这种自觉意识既是传统与现代的某种合流的要求,也是小说图书市场让作家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当然,如果处理好了,这种选择就不应该被视作为一种妥协。

  《长安》是一部主题十分鲜明的小说。它叙述了在特定时代特定地域一场既重大又神秘的军工企业的建设过程。这似乎是一个小说意义上的冷门。它本身具有很强的纪实色彩,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西北中心城市西安,在秦岭与城市之间出现了一批陌生人,他们来自天南地北,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长安机械厂而聚集到一起,执行一项重大的国家项目,为国防制造重型武器。神圣、神秘,庄严、紧张,作者怀着深厚的感情和绵密的情感记忆面对这一段特殊历史,写出一代人为了一项伟大事业奉献青春甚至生命的历程,展现他们美好的心灵和奋斗的精神。就阿莹本人的创作准备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提笔就可以讲述、抒情的题材。但正像作者后记所说的那样,他为这一次创作做足了再深入现场并且翻阅大量资料的准备。对阿莹来说,最大的挑战不是可以把这段历史讲述清楚,如果那样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以纪实文学的文体完成这一创作。

  阿莹体现出强烈的文体意识,始终牢记自己创作的是一部长篇小说。且看小说的第一句:“谁也没想到,忽大年居然在绝密工程竣工典礼前醒过来了。”作者并不满足于只是用不止一个悬念要素的开头逗引读者,长达50万字的长篇小说,展开的是一曲充满曲折的人生故事,打开的是此起彼伏的人生历程,叙述的是亲情纠缠、爱情纠葛、友情纠结以及相互碰撞而成的故事。阿莹善于营造矛盾冲突的氛围,也善于制造戏剧性情境, 《长安》给了他充分的发挥空间。

  作为一次拥有充分个人情感记忆的小说叙事,阿莹在《长安》里叙述的故事充满起伏波澜,故事的指向是人物在人间烟火中面对的各种矛盾的冲突与化解。忽大年,这个从胶东来到长安的主角,他在工作实践中成长为长安机械厂的带头人,在重大而神秘的军工事业中奉献出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心力。但他的个人生活却在波澜不惊中经历着种种起伏。他曾经是逃婚出走的青年,黑妞儿这个胶东女子为他后来的人生命运做了潜在的铺垫。忽大年在长安与靳子结婚生子,黑妞儿却不远千里来寻夫。再加上妹妹忽小月在中间的各种“信息传输” ,忽大年本来平静的人生很快上演了一场“三个女人”参与的一台“大戏”。忽大年与这三位女子之间亲情、爱情的纠缠,应当就是小说最重要的故事线索,其他的人物,黄老虎、连福、门改户、红向东,等等,都围绕着这一中心情节展开。从故事层面上讲,军工厂必须的基础建设与西安古城的文物保护之间的矛盾,生产炮弹中遇到的种种问题,似乎都是作为一种背景因素在展开。这是阿莹为自己找到的一种叙述策略。他要让人物鲜活,要让故事感人,总之,要让小说好看。为此,他应该在构思上下足了工夫,最终也体现出很好的阅读效果。

  剩下的就是一个问题,这究竟是一部描写重大工业进程的作品,还是一部塑造忽大年个人形象,讲述其人生命运的小说。应该说,阿莹在处理表达主题与讲好故事之间,在表现国之重器的庄严与叙述个人命运的悲喜之间,努力地寻找着某种平衡。在描写忽大年个人爱情婚姻上的曲折与表现他为了“长安”奉献一生的历程之间,小说达到了某种融合为一体的效果。小说性里不乏戏剧性,戏剧性里又保证主题的弘扬。由于小说特殊的题材, “长安”更多的是指向企业的名称,地方性在小说里并非是要凸显的环境。不过,鲜明的纪实色彩和真实的地理方位,已经为小说制造了一种特殊的气氛。胶东的故乡记忆,战争岁月的烽火经历,这些“花絮”有的就是作为小说故事发生在“流程”之中,也有的通过片段回忆起到补充、完善人物的人生经历作用。

  正是因为这样一种叙述策略,《长安》里的故事,年代跨度长达四十年,却没有漫长甚至有可能给人冗长的感觉,也很好地规避了有可能因题材的陌生而造成的沉闷感。小说里的人物故事有庄亦有谐,悲喜交错中生发出别样的人生喟叹。小说的结尾处,晚年的忽大年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看到毕生奋斗的事业终于为国所用,无尽的沧桑中又有某种令人动容的欣慰。

  可以说,《长安》是阿莹个人创作历程中的重要收获,也为当下小说创作提供了有益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