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中国舞蹈艺术走过了不平凡的道路，值得总结和骄傲之处熠熠生辉，时代提出的变革话题也令人深深思考。本文无法细数本年度的所有舞蹈故事，惟愿清点几个闪光之处，为2021年做一速写。
毫无疑问，对于舞蹈业界的生态而言，2021年2月2日胜利闭幕的中国舞协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具有相当清晰而重要的历史意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部长黄坤明在中国音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舞协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式上发表讲话。舞蹈界的代表们欢聚一堂，总结过去五年的工作成绩，客观分析当前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热烈讨论了今后的工作。大会圆满完成了中国舞协第十一届理事会和主席团的选举任务，冯双白当选中国舞协第十一届主席，山翀、王舸、冯英、达娃拉姆、吕萌、杨丽萍、迪丽娜尔·阿布拉、罗斌、赵明、赵林平、赵铁春、咸顺女、郭磊、黄豆豆等十四人当选中国舞协第十一届副主席；夏小虎任新一届主席团秘书长，柳斌为副秘书长。大家一致认为，历史赋予了舞蹈工作者们庄严的历史使命，伟大的时代为舞蹈艺术提供了广阔舞台。
在艺术创作领域，2021年令人刮目相看。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大型情景史诗《伟大征程》。2021年，恰逢中国共产党百年诞辰，怎样在一部时长有限的艺术作品中既涵盖历史之壮阔，又揭示历史之本质和真理，既智慧选择重大历史画面重现征程之卓绝，又能够艺术地、张弛有度地倾诉敬党爱党之深情？《伟大征程》对上述问题交出了一份出色答卷。它设置了前所未见的环绕型巨大全景屏幕，播放出非常珍贵的历史影像，勾起了人们对建党历程苦难而辉煌的珍贵回忆。四幕的结构里，整场演出用复合型的艺术体裁（如戏剧与舞蹈、戏曲与舞蹈、情景合唱与舞蹈、诗朗诵与童声合唱加舞蹈等等），营造了富于冲击力的艺术效果，抒发了新时代的历史感情。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晚会精心塑造了一个镰刀斧头支撑起来的巨大党徽，并在整场演出中以不同的方式反反复复地推出了党旗的形象，党徽和党旗，演进为一个高度艺术化的符号，支撑起了整个《伟大征程》的审美核心意象。可以说，这是继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之后，又一部激动人心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艺术史诗！
或许是建党百年的大潮推动所致，2021年是一个红色主旋律舞蹈和舞剧的创作、演出繁盛之年。舞剧领域，中国歌剧舞剧院演出了反映1921年中国共产党诞生于红船之上的舞剧《秀水泱泱》，广州市芭蕾舞团推出了主旋律舞剧作品《旗帜》，湖南省歌舞剧院演出了舞剧《热血当歌》，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创演的、表现中国工农红军与彝族首领果基小叶丹“歃血为盟”历史的舞剧《情深谊长》，无锡市歌舞剧院创排了舞剧《歌唱祖国》，北京歌剧舞剧院与新疆新玉歌舞团联合演出了舞剧《五星出东方》，等等，都是唱响主旋律的大型制作。本年度举行的两大中国舞蹈“荷花奖”评奖分别是民族民间舞蹈和现当代舞蹈。在这些评奖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巨大的红色浪潮扑面而来。例如现当代舞蹈评奖中的《烈火中永生》、民族民间舞评奖中的《再唱山歌》等等一大批作品，都是这股浪潮中的闪亮浪花。
同样受到时代的感召，2021年度是现实题材创作的收获之年。由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山东省舞协、山东青年艺术团演出的现实题材舞剧《挑山》，以优秀的社区工作者为艺术表现的对象，讲述那些平凡中见到温暖真情的感人故事；中国歌剧舞剧院推出了反映改革开放40年生活巨变的舞剧《到那时》。值得我们关注的还有由广州市委宣传部、广州广播电视台出品的中国首部原创街舞梦剧场《我们的生活》，以当地青年的真实生活为蓝本，用中国首位获得街舞世界冠军的周任勋、《这！就是街舞》第一季总冠军韩宇等组成的明星阵容，直面当代年轻人的困惑与奋斗，演出之后受到非常广泛的好评。小型作品方面，在第十二届中国舞蹈“荷花奖”现当代舞评奖中，厦门小白鹭民间舞艺术中心创演的《春会来》受到人们热烈赞赏。这支舞彻底打破了人们表现抗疫生活的惯常套路，其中完全看不到对抗疫生活动作的简单模仿和笨拙的改编，而是将医学工作者气质中那种科学、理性、冷峻与他们内心的温暖、坚定、果敢等等心理元素结合起来，塑造了可歌可泣、疫情严峻时挺身而出、逆行而冲的中国医务工作者之英雄形象。这支舞，与四川师范大学舞蹈学院推出的、表现贫困地区失学儿童渴望知识的群舞《远山不远》，都获得了2021年度的中国舞蹈“荷花奖”。上海歌舞团推出的、由著名青年舞者张振国表演的独舞《背面》，从一张偷渡的国际难民孩子溺亡后趴在沙滩上的照片获得了巨大的创作冲动，用一直背对观众的、无比生动的身体语言刻画了一个无辜小生命逝去的悲凉，传达出非常独特的舞台理念。深圳歌剧舞剧院演出的《肖像》、深圳市舞协推出的独舞《等》，也都碰触了当地现实生活中的某个“热点”“痛点” ，勇气可嘉。第十三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中，我们看到了以张桂梅为山区女童无私奉献事迹为蓝本创作的《桂兮梅兮》，看到了以粮食安全为底蕴采用东北秧歌创作的《姥姥的田》，都让人心生感动。可谓惊艳问世的《阳光下的麦盖提》，将维吾尔族民间舞的“刀郎”动作与山东鼓子秧歌动作巧妙对照，化作当代扶贫工作中的民族团结之奇绝形象，短短一个群舞作品催人泪下，感人至深，是近年来少数民族舞蹈创作的重大突破，令人无比欣喜。
2021年，有一个词大火：元宇宙。虽然人们对这个词充满了陌生感，对它所暗示的利用科技手段链接和创造出来的那个现实与虚拟交互作用的世界还不完全了解，但是，并不妨碍有些人悄悄地把2021年戏称为舞蹈的“元宇宙”元年——那是因为河南卫视的博物馆奇妙夜和传统节日奇妙游系列节目，把陈列在博物馆、矗立在遗迹里的古代文物、古代造像、相关舞蹈艺术形象、当代数字技术和虚拟现实技术等元素结合起来，创造了一系列充满玄幻感的非舞台表演舞蹈作品。在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基础上，那些优美、有趣、神形兼备的舞蹈形象，一问世就广受观众特别是年轻一代观众的热烈追捧。舞蹈的影像化，似乎是这类虚拟舞蹈作品的重要特质，也只有借助于影像的特质，数字技术才大显身手，并把舞蹈的传播力量投放到各种电子终端，也才有了超过数亿甚至数十亿的点击量。《唐宫夜宴》原本是在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评奖中酝酿创作的群舞作品，却通过影像化的“奇妙游”而成功走出舞台空间，问世破圈，并被无数观众所认识和喜爱。紧随其后，也许是内部竞争机制的缘故，河南卫视的另外一个团队与年轻人聚集的社区哔哩哔哩（B站）联手打造了热播综艺电视节目《舞千年》。它突破了依靠流量艺人、“毒舌”评价、噱头造梗等等手段吸睛的某些传统电视选秀节目的窠臼，设立了一本名为《十二风舞志》的“神书”概念，隐含着风物志的理念，让五名“鉴舞官”化身为历史人物，在中华大地到处搜寻古往今来的最美国舞，让电视特别是网络上的观众们一睹舞蹈风采。节目的创作理念，似乎可以概括为“让舞蹈成为舞蹈综艺的主角，让传统文化成为节目的核心，让综艺节目褪去流量噱头，让中华文化基因得以弘扬”。通过观察，人们可以清晰地得知“国舞”和“影像”是上述节目成功的重要元素，它们的背后，正是扑面而来的国风时代大潮，是整个中国社会建立起文化自信的时代变革，是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征程。
与此呼应的，是由故宫博物院、人民网股份有限公司、中国东方演艺集团出品，由号称当代舞蹈创作“双子星”的周莉亚、韩真执导的舞蹈诗剧《只此青绿》，演出票房大卖，网络传播大火。该剧自2021年8月22日在北京首演，就成功破圈，收获了各界的广泛赞誉，在全国巡演时所到之城无不一票难求，圈粉无数。三天之内，微博话题“千里江山图活了”阅读量就达到了1773万，微博话题“舞蹈诗剧只此青绿”的阅读量达到了1166万。截至到本文发稿时，该剧在2021年度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冲破了疫情一波又一波波动威胁，成功商演超过50场，并在2022年初就签下了商演130场的大单！
可以说，2021年，是中国舞蹈“两创”的丰收之年。“两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时代赋予中国舞者们的神圣使命。《只此青绿》正是依靠“两创”之力而赢得了观众口碑又赢得了市场青睐。该剧没有简单地模仿《千里江山图》中的任何具体场景或人物，而是出人意料地让宋代画作的绘制者王希孟与当代文博工作的“展卷人”互相穿越时空，隔空对望，心灵对撞，场面感人至深。该剧还在宋代美学意蕴和青绿山水画美学风格基础上抽象出和创造出“青绿”的女性舞蹈形象，并为一个深深下腰的动作取名为“青绿腰”，别名“险峰”，堪称惊艳。在中国舞蹈“荷花奖”古典舞评奖中拔得头筹的群舞《大河三彩》，把河泥、大浪、三彩国宝等元素巧妙地结合起来，用舞蹈揭示了国宝源自大浪淘沙、精品出于千锤百炼的深刻道理。同样在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中获得极高评价的《雨形》，突破了传统朝鲜族民间舞的单纯风格展示，而是将朝鲜族舞蹈动律中的呼吸和下沉之势，化为雨点雨滴落落而垂的形态，生动刻画了水之内敛、含蓄、随安的意蕴，甚至让人不禁联想到“上善若水”的深刻哲思。其实，这股“两创”之风，在年初的春晚上就已经强劲刮起来。春晚舞台上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朱鹮》，清新淡雅和灵动卓绝，在热热闹闹的节日喧嚣里突然一骑绝尘，让千家万户的大年夜平添了一份可以静静安享的润泽芳华滋味。
2021年，在我看来是“中国舞剧千场俱乐部”和“中国舞剧亿元俱乐部”两个概念成型的重要之年。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演出超过4000场，领跑全国。《丝路花雨》（3800余场）、《大梦敦煌》（1800余场）、《一把酸枣》（1000余场）、《咕哩美》（1000余场）等为数不多的舞剧和舞蹈诗剧作品跨入了“千场俱乐部”的光荣行列。此外，《风中少林》《粉墨春秋》等剧目也都以500场以上的演出业绩向舞蹈界证明着什么是向经典迈进。与此同时，一个“中国舞剧亿元俱乐部”概念已经呈现。《永不消逝的电波》《孔子》《大梦敦煌》等作品，各自的总收入过亿元，成为舞蹈界口碑与市场效益双丰收的标杆。更令人震惊的是，杨丽萍创作的《云南映象》自从2004年一举荣获第四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舞蹈诗剧目金奖以及所有单项奖之后，至今定点和巡演演出约6000场，收入约2.6亿元。她的《孔雀》系列（含《孔雀之冬》），全球巡演400余场，收入将近一亿元！上述的统计并不完全，却用扎扎实实数据告诉舞蹈界：中国舞剧量大却低质的时代该结束了！一个新理念、新思路所引领的舞蹈艺术时代，已经开始。2021年，也是充满舞蹈理性总结的一年。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建院40周年研讨会、中国舞蹈“荷花奖”评奖主题研讨会、北京舞蹈学院举办的高峰论坛，以及大量的网络学术研讨会，都给这一年注入了思考的力量。
2021年，更是“顶尖舞者”概念深入人心、顶尖舞者培养模式深入探索、顶尖标准切磋磨合的一年。中国舞协的“顶尖舞者”（“中国顶尖舞者成长计划”）品牌在这一年里达到了惊人的影响力，在重庆举办的系列选拔活动，成功吸引了无数年轻舞者的注意力和参与，而年终时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2021“中国顶尖舞者之夜”年度盛典演出，以及2021年度顶尖舞者授牌活动，都给急需突破的中国当代舞蹈教育引入了一股强劲的变革之风。
2021年，主旋律创作，蔚为大观；现实题材，佳作迭出。传统文化，“两创”结硕果；深扎理念，大受欢迎；影像舞蹈，收获颇丰；环境舞蹈，大理城内广受瞩目，首钢园区里一派新景象。可以说，2021年，对于舞蹈界来说，是“爱国、为民、崇德、尚艺”的文艺界核心价值观深入人心的一年，是勇于担当、扎实作为、积极行动的一年，是一个奋斗之年、开拓之年、创举之年，也是一个硕果累累之年。
（作者系中国舞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