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学表达
——读朱山坡小说《萨赫勒荒原》
栏目:品味
作者:曾攀  来源:中国艺术报

  近期,小说家朱山坡写了一系列以援非中国医生为题材的短篇小说,迅速引起热议,其中《萨赫勒荒原》调子虽沉郁,境界却雄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难得一见的好小说,目前已为多个年度选本收入。小说写非洲津德尔地区医疗队的中国援非医生老郭突然病倒身亡,“我”临危受命,接替有着人性光辉和巨大威望的老郭进驻医疗队的故事。萨哈是中国援非医疗队的司机,他负责开车带着“我”,横跨尼日尔东西部全境,穿越萨赫勒荒原,前往中国医疗队在津德尔的驻扎地。

  故事围绕着萨哈和“我”漫长而艰苦的旅程展开。两人行驶在苍茫辽阔的荒原中,共同踏上“世界上最孤独的公路”,彼此的情感纽带,是中国医生老郭。以老郭和“我”为代表的中国援非医疗人员,冒着生命危险,远赴津德尔加入援非医疗队,以高尚的情操,在异国他乡救死扶伤,践行着舍生取义般的使命担当。尤其是献身彼处的医生老郭,不仅是“我”的博士生导师,而且他的经历深深感召着作为后来者奔赴非洲医疗前线的“我”。此为医者之义,不惜付出健康乃至生命,克服气候恶劣、病疾横行、缺衣少食的艰困环境疗治病症。对津德尔地区的人民来说,尽管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环境中,但他们善良、坚忍,渴望健康和公平,始终感铭中国医生的付出。对于后者,尤其郭医生,他帮尼克祖母做过白内障手术,使她重见光明,萨哈的两个儿子罹患脑膜炎也是他治好的,感念于此,尼克祖母曾沿着萨赫勒荒原,不可思议地一连走了十二天,要去医疗驻地见见那位中国恩人;得知郭医生被病魔纠缠,她诚心地为他祈祷,甚至要带老郭回村为他做一场法事驱魔。而“我”则深切地为萨哈之子尼可的悲戚与匮乏所触动,但萨哈一心为公绝不徇私,拒绝“我”送给尼可的炼乳和黑麦面包,因为他渴慕的是一种精神的与文化的“公平”。可以说,中国医生与尼日尔人民之间,在无边的苦难里结下了生死之交的友谊,他们深刻关切对方的遭遇和命运,可以不畏死生共赴患难……如是等等,皆为世间大义。

  不仅如此,小说以医疗队为切入口,事实上还有一层涵义,即对于生命的礼赞。非洲人民历尽劫难却始终怀抱精神的坚毅,而中国医生视死如归地投入到非洲最艰苦之地,甚至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如小说所言,“中国援非医疗队工作量很大,经常超负荷工作,生活环境恶劣,营养跟不上,常常有累倒在岗位上的,更大的危险来自疾病的侵袭。非洲有各种传染病,一不小心便会感染上,这给中国医护人员带来很大的威胁”。故事最后,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现了,当萨哈和“我”驱车进入沙漠荒原的腹地,眼看着要一味往孤独寂寥的路径走去,然而萨哈的一个急刹车,撞见了他的儿子尼克及其祖母的另一条线索,尼可拦住我们前行的道路,他要传达祖母对郭医生的关心,萨哈与“我”却不忍将老郭之死直言告之。当安抚好尼可重新出发后,“我”突然意识到,他患上了疟疾,遂极力要求萨哈掉头返回,却遭到了拒绝,在萨哈那里,寻求的只有公平与公义,他感念中国人民的交谊,不为谋私利、得好处,甚至可以为此置家人生死于度外,只因自身有着更为宏远的诉求。蓦然回首之际,尽管没有救助儿子的萨哈, “已经泪流满面,泪水重重砸在方向盘上”,但依旧义无反顾地驶向更需要中国医生的津德尔驻地。

  不得不说,来自中国前赴后继的援非医生,以及在磨难中抗争的非洲人民,共同形塑了跨文化间的理解与尊重,那是弥足珍贵的敬与爱的叠加。这不仅代表着中非之间的文化认同,更呈示出对于生命共有的珍惜、护佑与礼赞,两国人民间如萨赫勒荒原般宽广坦荡的胸怀,超越了国界与文化的阻隔,其对彼此命运的关切和协助,代表着小说中所展开的殊途同归之意旨,其中无不透露着命运与共的情义。萨哈与“我”以穿越萨赫勒荒原的方式留驻其间,那片贫瘠荒芜的土地却培育着中非人民肥沃的深情厚谊,其中之行迹与心迹,勾勒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精神图景。

(作者系《南方文坛》杂志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