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神合度现草原丰碑
——评舞剧《骑兵》
栏目:品味
作者:张雅宁  来源:中国艺术报

舞剧《骑兵》剧照

  硝烟弥漫,战马嘶鸣,奋勇抗战的骑兵迎面而来,他们骁勇坚毅、顽强忠贞,在一代人的前赴后继中书写了那一段血与泪的光辉历史。历史因铭记而永恒,精神因传承而延续。骑兵精神承载着草原人民对于家乡、对于祖国、对于党的情感,由内蒙古民族艺术剧院出品的舞剧《骑兵》终将这份深情孕育成艺术之花,继续传承着父辈的优良传统,铭记历史、缅怀英雄、致敬草原儿女。

  根于生活,绽于创作—— 《骑兵》之真

  中国骑兵在曾经那段血雨腥风的年代中,横刀跃马,驰骋沙场,投注生命情感,守护家国河山。“逐水草而居”的草原儿女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 ,先天优势加之民族意识,在“绿”与“红”的交融、国与家的交织中,铸就了内蒙古骑兵这一精神丰碑。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舞剧《骑兵》取之生活之“真”渗透在题材结构及形式语言等方方面面,极力探寻骑兵的精神内核,由内而外地触动着观众心弦。

  《骑兵》作为中国第一部以“骑兵”为题材的舞剧,立足于内蒙古骑兵的真实历史,展现出内蒙古人民的家国情怀和精神风貌。历史耳熟能详,故事却另有深意。该剧的编导何燕敏是一位有着40多年军龄的老同志,从小生活在军区的经历使她对于“骑兵”有着更为敏锐的触觉。她把对于父亲的记忆幻化为那个名为“朝鲁”的内蒙古青年,以他从牧马人蜕变为骑兵的人生经历为主线,讲述了人与马、家与国、忠与勇、传与承的故事。说起骑兵,大多数人的印象是骁勇善战,但是该剧却在主流印象之上加入了多层次的情感色彩,如草原男儿的志存高远、舍家为国,蒙古族姑娘的深明大义、忠贞不渝,人与战马的心灵相通、义无反顾,守护者的卫国与思乡,父老乡亲的担忧与期盼……

  编导充分认识到音乐与舞蹈的密切关系,在视听感官的双重作用下引导观众感受细而入微的心动。 《四岁的海骝马》是蒙古族脍炙人口的民谣,这是草原人民儿时的印记,蕴含着草原儿女的民族共鸣,编导采用该民谣作为舞剧的主题音乐,时而带动观众的悲伤之感,时而勾起观众的思乡之情,时而叩击观众的感动之心,丝丝入微,扣人心弦。

  《骑兵》之真在史、在情、更在生活,编导大胆尝试了拖行牧马人的驯马动作,这次尝试对于男主演赵磊而言是一次需要与不同地面进行磨合的挑战,每换一次表演场地就如同换一个表演搭档,速度、力量、角度、摩擦力等都是能够成功表达的必要条件,极大地考验着演员的应变能力与身体素质。无疑,编导的创新和演员的努力换回的是观众的认可,视觉的冲击终让生活中的驯马之真转变为艺术里的形式之美。

  表于形式,指于意味—— 《骑兵》之巧

  “长于抒情,拙于叙事”已成为很多人心中对舞蹈艺术的固有标签,然而在近些年对于现实题材的创作导向下,舞蹈艺术慢慢打破人们的固化思维,涌现出一批在叙事领域有所突破的优秀作品,如2019年有3部舞剧荣获了第十六届文华大奖,分别是《永不消逝的电波》 《天路》 《草原英雄小姐妹》 ,无疑它们推动了舞蹈叙事的发展脚步。在前不久落下帷幕的第十二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评奖中, 《骑兵》更是最终突破重围,荣获舞剧奖。舞剧《骑兵》情节交错,情感交叠,人物关系复杂,然而编导却善于用“有意味的形式”推进复杂多变的内容,巧妙地将“舞”之短板转化为“剧”之优长。在该作品中,男主角朝鲁拥有多种身份,编导以3次换装表达了他对于身份的选择。从旧式军装到蒙古族长袍,这是他从伪满军官的屈辱生活到自由朴实的牧马人的第一次选择;从蒙古族长袍到共产主义战士的戎装,这是他舍家为国,从戎报国的第二次选择;脱下戎装换回长袍,这是他洗尽铅华,归于本真的第三次选择。仅仅3次换装便交代了朝鲁伪满军官、牧马人、共产党员、骑兵英雄等多重身份,加强了舞剧的情节转折,突显了该作品的故事主线。

  “意义内在于形式。 ”舞剧《骑兵》发扬了法国美学家杜夫海纳的观点,极力地挖掘符号化的外在形式所指向的深层次意蕴。编导在男女主角的4段双人舞中分别以不同的道具展开二人的情感变化过程。初见的爱情萌芽,一条腰带由远及近,拉近二人距离;理想与情感间的抉择,一顶军帽表明立场;难舍挚爱与顾全大局的纠结,在亲手佩戴的红花和亲手缝制的绣片中让人潸然泪下;战后重逢的喜悦与失去臂膀和战马的忧伤,夹杂在没有送出的绣片和单独归来的驯马手铃中。虽是以情感为贯穿的双人舞,但却不囿于男女之情,深入交代了生离死别与家国情怀的“骑兵”母题。对于叙事性的浓墨重彩并没有削弱舞蹈抒情美的视觉体验。作品中唯一的女子群舞,在一袭白衣间表现着大雁北归的柔婉祥和,也在春天到来的象征中,暗藏着女主角对于朝鲁归家的期待,彰显着她对于爱情的坚守。 《骑兵》之巧既在形式又在意味,更在于二者的相辅相成、形神合度。

  人马合一,谓之“骑兵”—— 《骑兵》之魂

  “骑兵”是战士与战马的合体,缺一则不能称之为“骑兵” 。马对于草原人民而言,是朋友更是家人,对于骑兵而言,是战友亦是自己。编导巧妙地抓住了战马与战士的合一性,在对于战马的塑造中突出了其作为“动物”的灵性和作为“人物”的灵魂,通过拟人化的表达,将重心从形似移向情真。对于人与马的舞蹈作品,有蒙古族舞蹈的典范《奔腾》 ,也有注重形式创新的《战马》 ,但是《骑兵》既不同于《奔腾》牧马人形象的单一化,也不同于《战马》诙谐幽默的戏剧化,而是将视角聚焦于战马的形象化、民族化、情感化,以及人与马合为“骑兵”的心理变化过程。对于马的形象化而言,编导除了运用服饰增添表象特征,更主要的是多采用步法、抖肩作为主题动作,表现战马在奔跑中的马鬃飞扬。对于马的民族化而言,舞剧中运用蒙古族舞蹈语汇体现出生长于草原的战马形态。对于马的情感化而言,编导一方面通过对女主角温驯和对男主角刚烈的态度转化予以彰显,另一方面在红棕马的心理外化下凸显战马作为舞剧“人物”的合理性,剧中一段“万马奔腾”男子群舞,既是战马“尕腊”勇猛形象的具象化表达,又是对于男主角突然出现的醋意丛生,还是舞剧结构中的氛围渲染,虽只有16名舞蹈演员但却营造出震撼全场的视觉效果。

  “艺术是情感与形式的统一,艺术符号的内涵是情感。 ”舞蹈是一门表情艺术,其在以肢体为载体的动作语言中善于抒情和表现,而舞剧《骑兵》则是在抒情中叙事,在叙事中达情。作为骑兵精神的典型化代表,朝鲁与尕腊经历了从心猿意马到人马合一的情感变化,从需要女主角从中调和的三人舞,到初上战场马先人后的非同步隔阂,再到怀念家乡、守护家园的共同信念,最后融于人马同步的骑兵精神。当战马尕腊献出生命,朝鲁失去肉体臂膀与精神臂膀的双重写照下,催人泪下的不仅是对于战马的惋惜,也是对于那段峥嵘岁月的回首,更是对于烈士忠魂的崇高敬意。

  美好安定的生活背后伴随着许多人的前赴后继、一往无前,在无数战士与战马的英魂中铸就了骑兵精神这一革命丰碑。编导并没有采用人海战术来烘托战争场面,而是巧妙地运用了不同空间的视觉化效果,在限制中展现无限。炮火纷飞的战场之上,编导通过不同高度的空间展现出由近到远、不断奔赴战场的骑兵子弟,没有舞台流动的限定性手法,运用舞台布景分别展示上身动作与下肢步伐,在重复的力量中体现马不停蹄的坚毅与奋勇杀敌的果敢。

  舞剧《骑兵》是一部从民族视角讴歌祖国、讴歌党、讴歌人民的作品,一方面表达了中国共产党推行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使草原人民认识了科学的价值,拥有了进步的思想,具备了知识的武装,懂得了团结的力量;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内蒙古人民拥护祖国和危难之际的责任担当。

  “情感是最好的光芒,合适是最好的技法。 ”舞剧《骑兵》的成功是偶然中的必然,是量变后的质变。这是编导的儿时记忆,也是她的生活积累;是她对于父亲的感情,也是她对于父辈的崇敬;是她多年酝酿的结晶,也是她立足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舞剧没有过分的煽情,也没有过度的炫技,但却恰如其分,温暖而动人心弦,它用艺术的手段让我们看到了那段远去的历史,记住了那份永垂不朽的骑兵精神,这是艺术的力量,更是舞蹈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