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泡在图书馆的博尔赫斯,
也敌不过一个行走在大地上的托尔斯泰”
——专家研讨“作为一种知识类型的叙事文学”
栏目:视线
作者:本报记者 邱振刚  来源:中国艺术报

  11月24日,由《南方文坛》杂志社和中国现代文学馆联合主办的《南方文坛》 2018年度优秀论文颁奖会暨第九届“今日批评家”论坛在广西南宁举行。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郭运德,广西文联党组书记、主席白志繁,中国现代文学馆常务副馆长刘方,以及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知名作家、批评家参加了此次论坛。论坛上,参会者围绕着“作为一种知识类型的叙事文学”这一主题,从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的多个视角,对当代文学领域的热点问题进行了广泛交流。论坛由广西文联副主席、 《南方文坛》主编张燕玲,广西师范大学教授黄伟林等主持。郭运德说,在信息极度泛滥的当下,人们不知道如何去选择和筛选各种知识和信息,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真理和谬误,普遍面临着选择与辨别上的巨大精神困惑。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这样的题目研讨,无非告诫大家还是应该回到逻辑的起点:文学包括批评要给社会传达有价值的知识和信息,无知不是力量,知识才是力量。因为无知者无畏可能给我们以视觉听觉的刺激,却不能给我们精神的滋养。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说,文学的知识不是常识性的知识堆砌和直白的转达,文学中的知识是一种对真知理解、消化、吸收之后,在作家心中发生化学反应的知识之光、智慧之光和真理之光。它传达给读者的不是说教,而是某种心灵的陶冶和精神的启迪。

  对于作家在写作中应该如何处理各类经验、知识,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助理、研究部主任李洱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社会里,大众传媒高度发达,每个作家都要站在风暴中心处理问题,来面对各种各样的经验、各种各样的知识。法国作家加缪说过,所有未经反省的经验都是虚假的,已经经过反省的经验才变成真实的知识。作品不应只是简单地讲出一个故事,比如北漂的生活实录等等,还应能从中看到这个作家对经过反省的知识的分析和态度。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文学评论》副主编李建军认为,过度依赖封闭的个人经验,过度依赖主观化的想象,由此形成了文学任性而虚假的主观化倾向。对于叙事文学尤其是小说来讲,细节的真实,严密的叙事逻辑,强大的知识性支撑,就显得特别重要。几乎一切伟大的写作,都是由可靠的经验和知识支撑的写作。 《红楼梦》不仅包含着丰富的人生经验,而且还包含着丰富的知识内容,所以被称为百科全书式的作品。然而,现在许多小说家不在乎细节,不在乎叙事逻辑,也不关心经验内容和知识内容的可靠性。我们也要警惕那种生硬地贩卖知识的写作。知识是用来照亮经验的,是用来拓展写作的意义空间的,也就是说,它是支持性力量,而不是主体性力量,知识很难单独构成写作的题材内容。所以,一旦将从固有文本里拿来的材料,当作封闭的叙事内容,外加上一点自己抖出来的“机灵” ,那么,这样的知识化写作,就有可能成为另一种需要警惕的写作模式。毕竟,一百个泡在图书馆的博尔赫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一个行走在大地上的托尔斯泰。河北省作协创研部副主任金赫楠则根据对2018年多部长篇小说的阅读经验表示,写作肯定包含知识的输出,阅读包含了知识的输入,但是面对这些长篇文本,阅读感受却差别很大,有些作品确实读来非常有获得感,它能够打动我,说服我,有些文本提供的“知识”我却是抵触、排斥的。我们从小说中应该看到的是不露痕迹、化为自己的经验和知识,还是一种成块的、未经过消化的东西?小说中提供的应该是经过反省的经验和内化的知识,在努力真实呈现世界模样的同时又必须造就“一个自成一体的天地” 。当我们谈到一部小说是否是好小说,也是相当程度上包括它是否能够打动我们、说服我们,让我们心甘情愿、心悦诚服地接受它讲述的关于世界的经验和知识。

  那么,批评家又应如何看待叙事作品里的知识型表述?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表示,文学创作面对来自历史、社会、文化、生活各个领域和无数活生生个体的“知识” ,如星空、大海般辽阔深邃。探索、把握、运用这些知识,都离不开批评。未经批评反省的知识都是可疑的。对写在纸上的知识进行梳理甄别,让我们的文学变得更可以理解,释放出更多创造和更新的活力,这是学者处理知识的方式。批评家还要磨炼我们的语言。批评家磨炼语言当然不是修炼某种神秘的文字炼金术,而是要用更贴切更经济更畅达的语言,来表达及物的可共享的文学知识。有成就的批评家对古代文学研究方法都会有所借鉴。古人总是把同时代文学放在整体文学史背景来谈论。古代没有只研究当代的“批评家” 。何时我们拥有古人那样全面贯通的文学知识,研究新人新作也能揭示文学史普遍问题,可以跟古代、现代文学学者深度交流,可以毫无愧色地将当代文学问题提到从古到今的中国文学研究议事日程上来,我们的批评才无愧于“中国”“文学”“批评”这三个关键词。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郭冰茹认为,虽然也曾有不少作家曾经尝试过跨文体写作,但终究被研究者视为散文化小说、诗化小说或者散文诗。然而今天我们面临着更为宽广的文学概念,文体间的边界被模糊化了,什么样的文学是叙事文学?它可以是小说的,可以是散文的,也可以是史料的。今天,当我们讨论叙事文学时,如果能借鉴中国古代“文”的概念,不局限于文体的边界,将其放置在大文学的概念和语境中去考量,可能会有新的发现。与此相关的另一个问题是作为一种知识类型的叙事文学应尝试清理三组范畴,一是知识和经验,二是写实与虚构,三是理性和感性。如何在文本中处理这三种范畴,当代文学的一些文本也许为我们提供了可以讨论的范本。比如科幻小说《三体》 ,在将物理学知识经验化之后,以故事的形式表达出来。这些文本在某种程度上也都是在以上这三组范畴的两极之间做到了很好的平衡,从而使叙事文学不论在形式还是在内容上都获得了更为宽广的呈现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