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全之美 入戏之书
——专家研讨陈彦长篇小说《主角》
栏目:观察
作者:本报记者 金涛  来源:中国艺术报

  “距离上次在这里谈陈彦的《装台》没有过去很多时间,当时发言的声音还在耳边,哗啦一下,上下两本78万字的《主角》又出来了。中间我和陈彦同志有些联系,知道他在写这个小说,这么快完成了,吓一跳。一看完全被吸引了,它给我提供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写戏曲的小说也有很多,都有它们的特色,但是写得这么深,这么广,方方面面细节如此之多如此可信的,现在为止我没看到过另外一本。 ”

  近日,中国作协创研部、作家出版社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了陈彦长篇小说《主角》研讨会,这也是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现实题材系列研讨的第一场。著名作家王蒙在发言中给予《主角》高度评价。李敬泽、何向阳、黄宾堂、胡平、孟繁华、白烨、贺绍俊、李国平等与会作家、评论家从不同角度充分肯定了《主角》 ,认为该作是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

  《主角》的主角,秦腔金皇后忆秦娥,从最低处做起,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一问她什么事她就站起来,左脚踮着,右脚脚面蹭左脚的脚后跟。这个动作,王蒙说他练了好几次,做不了,“已经不是卖萌这个年纪了” 。看到忆秦娥终于被人欣赏,王蒙说他流了眼泪:“我开始写作, 19岁偷着写。我把一部稿子送出去,没人看。一年半以后人家才看。经过多方努力才有人看。 《主角》把40年的各种事串通到里头,能够让你有所回忆,也有哭笑不得,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感觉到内心露出一个笑容,这也不容易。陈彦处理这40年,显示出一种成熟,一种坦荡,既不刻意回避,也不煽情折腾。 ”

  看《主角》 ,王蒙说他还有一个最感动的地方,就是小说让人对中华文化更亲近了。“现在整天说中华文化、传统文化、优秀文化、文化自信,到底我们说的是什么?有时候说不清楚。 《主角》里面有中国的行业文化、行业道德、敬业精神、奉献精神,是完全中国式的,民间的,不可违背的。戏曲演员非常苦,名声越大受的苦越多。那个大角,在谢幕的时候死掉了。看到这里,我再一次落泪。完全可信,因为角可以死但不能丢人,不能对不起观众,不能对不起戏。简单一点说,戏比天大,但戏怎么个比天大法?看完《主角》就可以知道。观众鼓掌是什么?是要你的命,命可以奉献出来,你得对得起观众的鼓掌和喝彩。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个人谁不死,能在观众的狂呼、鼓掌中谢幕,不容易。 ”

  拿到陈彦的小说,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用了整整一夜读完。“这是一部不漏气的小说,太饱满了,我看了后在打印稿上写了四个字,整全之美。从故事,人物,结构,语言,呼吸的那种节奏看,都是一部非常完美的作品。整个小说有它自己的腔调,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入戏,陈彦入了历史的戏,也入了人的戏。小说写得特别完整自然,该刮风的地方刮风,该下雨的地方下雨,该安静的地方安静,该闹腾的地方闹腾。 ”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认为《主角》是近几年来竭尽全力聚精会神写的一部小说,写出了一批堪称典型的人物。这些人物所处的文化环境、社会氛围与时代演进相互勾连,他们之间密切互动,由人物写出秦腔生存境况与发展走向,让读者看到传统文化在当下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看到人物背后的命运与时代。

  评论家贺绍俊指出, 《装台》与《主角》的成功,得益于陈彦丰富的生活积累和体验,这两部小说都是写他熟悉的剧团的人物和生活,成功塑造了典型的人物形象。《装台》中的顺子是艰苦人生中乐观生活的普通人, 《主角》中的忆秦娥则是一个与秦腔共存活的痴憨于戏曲的演员。但这两部小说又很不一样, 《装台》以旁观者的眼光理解的心态去写顺子, 《主角》以参与者的姿态去写忆秦娥,后者完全融入了作者自己的情感,写《主角》作者完全入戏了。“有个说法,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体悟人生之道方面,戏剧所达到的高度和深度可能更胜于其他艺术形式。创作《装台》 《主角》 ,是陈彦研习中国戏曲的结果。 《装台》是中国的苦情戏,在中国老百姓看来,人生虽苦,但并不因此失去希望,通过顺子能感受中国民间的人生哲理。 《主角》的主题比较复杂,最凸显的主题可以用秦八娃对忆秦娥的一段话来概括,这就是,谁让你当主角,主角就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的那个人,因为你主控着舞台上的一切,因此你就需要有比别人更多的牺牲、奉献与包容,有时需要有宽恕一切的境界,你的舞台才可能无限延伸放大。 ”贺绍俊说。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评论家杨庆祥在谈到忆秦娥这个角色时说,忆秦娥是一个从最底层出来的、文盲式的人物,“她就像一根草,和土地之间保持着关系。忆秦娥每过一段时间要回到放羊的乡间,当离开、隔绝她生活的土壤,她就没有力量,也就不能承担或者完成她的使命” 。杨庆祥说,礼失求诸野,忆秦娥有着多重解读空间,这个人物是陈彦的发现,某种意义上是寓言式的。

  青年评论家丛治辰非常看重忆秦娥的“好人”品质。“今天很多文化产品有一种写人的趋向,主角是立不起来的。 《大长今》和《甄嬛传》都是讲小白兔式的弱女子在宫廷成长的故事,但是大长今从来没有变坏,我们主角变坏才能上位,从甄嬛到花千骨,都是这样。忆秦娥一直很笨,一直很憨,一直非常保守,但经过很多事情后,她没有变坏,这就是一个可贵的形象。 ”

  “戏也好,诗也好,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炉,吸引你把自己投进去。但多少人是舍不得的,舍了之后,也可能是炮灰,化为乌有。忆秦娥完美也好,不完美也好,她把自己投到这个火炉中,可能什么都没有,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主角,但这样一种投入,本身也是非常动人的。 ”青年评论家岳雯说, 《平凡的世界》当年乃至现在都鼓励了无数少年走出乡村, 《主角》也会鼓励许许多多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甘愿把自己投入到戏与诗的火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