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传记:一道迷人的文苑风景线
栏目:观察
作者:全展  来源:中国艺术报

  当我们今天审视将帅传记创作的时候,有必要认识它在整个文学特别是传记文学中的特殊性。古今中外,军人、军队生活与战争,一直是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题材指向。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骁勇将帅,敢爱敢恨、泾渭分明的军人情感,浴血奋战、生死不顾的忠勇品格,等等,共同构成文学中经久不衰高亢优美的旋律。开国将帅传记可谓传记文学百花园中令人赏心悦目的一朵奇葩。我们知道,是革命斗争造就了这些将帅,反过来他们又对革命的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他们的传奇品格、奇特的人生遭际,他们身上闪烁出的某些荣光和某些痛苦,浓浓地聚集着东方的、民族的、党性的、血缘的精神内涵。

  毫无疑问,当代将帅传记业已成为一道迷人的文苑风景线。以丛书为例,在上世纪80年代便有石言主持的卷帙浩繁的《陈毅文学传记》 (计划12卷) ,主要包括《青年陈毅》 《探索》 《哀军北渡》 《传檄到中原》 《从沙场走向十里洋场》 《元帅外交家》和《霜重色愈浓》等,较全面深刻地再现了陈毅多彩的个人命运和内心世界。90年代有王焰主编的《彭德怀元帅壮烈人生丛书》 (全8册) ,使彭德怀百战沙场、感慨悲歌,不屈不挠、刚正不阿,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帅星升起丛书》(全9册) ,则以翔实的史料和质朴的文字,展示了朱德等九位元帅由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成长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人生道路。在新世纪庆祝建军75周年之际,解放军出版社又推出《中国人民解放军元帅传记丛书》 (9卷) ,它们分别是朱德卷《红军之父》 、彭德怀卷《雄关漫道》 、刘伯承卷《新孙吴》 、贺龙卷《洪湖曲》 、陈毅卷《旌旗十万》 、罗荣桓卷《庄严典型》 、徐向前卷《高山魂》 、聂荣臻卷《大漠长空》和叶剑英卷《每临大事》 。这套丛书以文学传记的形式,艺术地再现了元帅们独特的形象,重新抒写补充了我军鲜活不绝的光辉史册。影响较大者,还有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百战将星》丛书和《一代元戎》丛书,从不同方面丰富了中国革命将领的人物画廊。

  以单行本出版的将帅传记更是难以胜数。纪学的《朱德和康克清》 、范硕的《叶剑英在1976》 、李荣德的《罗荣桓》 、胡家模的《当代奇帅》 (刘伯承传) 、向同伦的《早年贺龙》 、权延赤的《龙困——贺龙和薛明》 、张麟的《徐海东将军传》 、点点的《非凡的年代》 (罗瑞卿传) 、董保存的《谭震林外传》 、彭荆风的《秦基伟将军》 、尹家民的《多彩将军》 、东方鹤的《张爱萍传》 、李文卿的《近看许世友》 、朱和平的《永久的记忆——和爷爷朱德奶奶康克清一起生活的日子》 、张胜的《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 (张爱萍传)等特别引人瞩目。铁竹伟的《红军浪漫曲》和吴东峰的《开国将军轶事》 ,以大胆开拓创新引人入胜。《红军浪漫曲》以我军12位高级将领婚恋生活为描写对象,为读者开辟了一个曾被讳言的感情世界。 《开国将军轶事》在发掘开国将军的“轶事” ,还原人物本色方面做出了有益尝试。

  开国将帅传记文学的突出特点,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独特的视角与纪实的手法。将帅传记的作者大都是多年钟情于军事文学创作的军旅作家,或为将帅传记编写组的成员,或为军报记者,或得天独厚、有在将帅身边工作生活之先利条件(如将帅后人、秘书等) 。总之,他们都有近距离接触和采访当事人知情人的便利,有查阅文献档案的优越条件。这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传记作品纪实的真实性。毋庸讳言,近年来确有不少所谓传记类的作品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捕风捉影,信口开河,编造出了许多离奇的故事,而离历史的真实越来越远。开国将帅的传记,由于作者的独特身份,以“亲历、亲见、亲闻”的视角,饱蘸浓厚情感,追录历史原貌,写出了独具特色的“这一个” ,使作品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和文学欣赏价值。如范硕的《叶剑英在1976》 ,在表现叶帅为革命鞠躬尽瘁的品德上,着意描写了他患便秘坐在厕所办公的感人一幕。作者摄取的这种珍贵的特写镜头,无疑将深深撼动读者的心灵。

  同其他传记文学一样,将帅传记也要求是信史,“纪实传真” 。许多传记对传主个性上的某些缺点甚至在某一个战役战斗中的失误也直言不讳。这样如实写来,不仅没有给将帅脸上抹黑,反而让人觉得这些将帅形象真实可信。

  第二,传奇色彩与常人情怀的统一。开国一代将帅都富于传奇感,他们的经历非常人所能及,可以说几乎每一名开国将帅都可以写一本或数本波澜壮阔的传记。在战争年代,他们是人民军队得以成长壮大的骨干,是叱咤风云的战将,表现为英雄主义;在和平时期,他们是党和国家的栋梁,是革命不断发展的中坚,表现为乐观主义。许多传记文学在选材上都比较注重生活化和情节化,还原将帅的常人情怀,具有故事的传奇性、朴实性和可读性。作品颇具匠心地避开了正史正传常见的宏观叙述,也没有更多的重大战役恢弘场面的铺排和军事指挥艺术的探究,而是注重显示将帅作为军人同时也是常人的风格,还原他们的情感,极具个性魅力。如刘学民等人的《红军之父》(朱德卷) ,写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当毛泽东宣布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的时刻,在当时几乎所有的电影、照片中,人们都难以找到朱德的身影——那时他正抓住一位摄影记者的双腿,以使那位记者能够将身体探出天安门城楼上的汉白玉栏杆,拍摄到毛泽东宣告的全景——这就是朱老总与众不同的地方,传记时常可见诸如此类的描述。

  第三,较厚实的战争文化内涵。战场产生将帅,由于中国革命和战争的特殊性,开国将帅传记的主人公大都是文化浅、功勋大、个性强的高级将领,诚如朱苏进所说的那样:“正如没有读过兵书也可以成为战将一样,没有‘文化’(或者缺乏文化)也是一种文化品格,有时甚至可以成为一种出类拔萃的文化品格。 ”吴东峰的《开国将军轶事》较好地揭示和表现了众多高级将领的文化品格——那种东方式的操守、大气、豁达和智慧。于是,敦厚张云逸、耿直罗瑞卿、慈心黄克诚、智慧粟裕、“冒失鬼”叶飞、“雷公”刘亚楼、刚烈许世友、神威杨勇、精明张震、“疯子”王近山、布衣皮定均、“拼命三郎”陶勇……一个个性格鲜明、有血有肉的天地英雄向我们走来。罗英才的《旌旗十万》既浓墨重彩地刻画了陈毅元帅的政治家、军事家的光辉风采,也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元帅豪放的诗人气质,尤其是将信仰与事业、理想与革命、文化与战争的相互依存的关系不动声色地贯穿在字里行间,从而使其具有了较为厚实的战争文化内涵。

  第四,别具一格的对话意识。传记写作中有两个主体:传记家和传主。历史有时候就是在这样心灵契合的对话间有了立体的感觉。

  《从战争中走来》作为两代军人心灵的对话,别具一格。作品真实再现了一个时代,一群英雄,一段传奇,写出了一个父亲人生的追求,一个儿子心中的挚爱。历时16年,张胜不仅基本走遍了父亲生前战斗过的大大小小的地方,探明那个时代重大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因果缘由,还与父亲倾心交谈,听父亲一点一滴地回溯往事,开掘和理解父辈那一代人的人生信念和特有的行为方式。同为军人亦为高级军官的张胜自信成熟,其客观描摹的能力更值得称道。传记记录了张爱萍暮年时对自己心路历程的回顾,和在重大历史关头的抉择与思考。因为叙述人“我”的时刻在场,“我”能以“我”的亲身经历和感知去把握传主父亲,以他曾有过的视角去看待世界、审视人生,以“我”的理智和判断由父亲而说开去,记述整整那一代人包括那个非凡的年代。如此一来,不仅回放张爱萍在革命的时代和市场化的时代中的身影,而且融入了自己的诸多思考。如现代社会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信仰,公众又需要什么样的英雄,上一个时代建立起来的文化道德体系还能驾驭眼前这匹狂奔的经济野马吗?诸如此类的问题,看似父子隔空对话,而延续的既是历史脉络,又是血缘亲情。作品将史诗记述和思辨相结合,时代背景的刻画和现代精神相结合,为传记文学创作带来了勃勃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