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理论的“危机”:消失还是重生?
栏目:前沿
作者:本报记者 蒲波  来源:中国艺术报

  “反对理论的声音,在警醒我们。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高建平说。三十年前,学界曾探讨文学理论的危机问题;三十年后,文学理论家们再次聚首在日前中国社会科学院举办的“文艺理论学科建设与文艺理论发展”高峰论坛上,老中青三代学者又讨论文学理论的危机问题,这让早年“转行”从事文学史研究的中国社科院研究员王达敏困惑了。

  包罗万象是过错?

    理论应该专注文学?

  没有文学,哪有文学理论?可是现代汉语语境中的文学理论几经发展,要不深受意识形态的影响,要不一味靠近西方,要不泛化为文艺批评,要不在自说自话的象牙塔内迷失本真。高建平认为,文学始终是文学理论的家园,研究者可以到别处去,但不能无家可归,不应该放弃这个家园。“文学理论走向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等各种领域的研究之后,文学在哪里?现在的文艺理论研究,研究一切,除了文学。文艺理论研究者成了最广泛的业余爱好者,这已经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

  对于跨界研究或者赞成跨界研究的文艺理论学者来说,上述问题实质上是“以文学为中心,还是以问题为中心”的问题。“老学者坚持学科界限,而年轻的学者倾向于以问题为导向。 ”西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肖伟胜认为,文学理论研究跨学科的问题,也是考验研究者是否有勇气突破既有的知识框架。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金惠敏谈到,“没有文学的文艺理论”有助于提高文艺理论的现实性,让文艺理论直接作用于社会文化现象,更好地发挥文艺理论的社会功能。文艺理论应该成为整个人文科学的源科学。从教育上说,它也应该成为大学的通选课,而不应只是面向中文系学生的课程。

  一条路走到黑?

    文艺理论需自救

  文艺理论界,告别文艺理论的倾向,早已有之。“文艺理论在向具体的文艺批评发展,向文本解构学发展” , 《文艺报》理论部主任熊元义如是说;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王杰谈到,“今天的文艺理论框架在两种框架之间摇摆,也就是康德与阿尔都塞之间” ;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校长曹卫东说,“现在的文艺理论变得越来越让人不能接受,印象式判断多,认真的、理论式的判断少,基于数据的、事实的判断少” ,他表达了自己的焦虑—— “文艺理论学科到底应该怎么办?似乎没有新的出路,只能看是否能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

  文艺理论的危机何来?回顾中国文学发展历程,环顾世界文学发展历程,山东大学威海分校文化传播学院院长泓峻发现,在中国古代和西方,文艺理论没有危机这样的问题。文艺理论有其产生的语境,它的产生与特殊的人文思潮和时代背景有关,有一个不断被设计和调整的过程。上世纪90年代,学界谈到文艺理论的边缘化,其重要原因之一,是文艺理论的学院化,学者不用追求影响力,只按照学术规则写作就可以获得利益,于是形成封闭的圈子,缺乏与批评家、作家对话的动力,导致沟通阻断,理论的影响力也不再被批评家、作家看重。如果社会不需要文艺理论,那文艺理论需要自救;如果社会需要文艺理论,那社会会呼唤文艺理论的重生。

  增强文艺理论的科学性

    解决真善美缺失的问题

  作为人文学科,文艺理论的话语是美学的、感性的、阐释性的,但如今学界反省自身,对文艺理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它必须是科学话语;要充满解放的旨趣;需要有价值选择;应该有伸缩性,形成形而上、形而中、形而下的文论的生活世界;尽管不能时尚化,但要研究新问题。

  在分析当前文艺理论所出现的问题时,曹卫东总结出三对矛盾,一是学术话语与大众话语之间的矛盾,二是中国话语与国际话语之间的矛盾,三是线上话语与线下话语之间的矛盾。他认为,面对文学经典,文艺理论能够帮助我们树立起正确的历史意识,帮助我们明确自身的民族价值以及与其他民族的共同价值。可以说,文艺理论应该面向经典、面向世界、面向时代,去解决真善美缺失的问题。文艺理论话语必须是科学话语,也就是真实的、正确的、真诚的,失去这三样东西,则会变得不单不可爱,还会很尴尬。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系主任金永兵也谈到文艺理论的功能定位,他认为,文艺理论是政治文化的一部分,只有作用于自己身处的时代,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文艺理论是观察时代的观点。另外,文艺理论还承担文化解放的功能和哲学使命。所谓的解放,就是将这门关于思维的学科,灌入充满怀疑批判精神的内核。文艺理论课程的作用,不是告诉学生有多少学派,而是培养学生的理论素养,因为常识只是一种历史建构。

  所有学科在泛化、内爆

    文艺理论终结还是重生?

  当前的学术研究中,是否还存在界限分明的文学理论学科界限呢?在时代赋予的众多变化中,文学生产本身在发生变化,当代学术关心的视角在发生变化,理论的形象在发生变化。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黄卓越认为,不能把文学概念与文学理论的变化等同,文学理论不再坚持过去的形象,可以看做理论的危机,也可看做理论的重生。

  从国际学术视野来看,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李西建认为,全球化和后理论时代关注的是价值取向和价值冲突的博弈,就文艺理论而言,就是价值选择问题。面对文艺理论处于自我游戏的状态,焦虑或者对抗都是不可取的。学者应该有信心,后理论不意味着理论的终结。

  从普遍的学科建构来看,“多元化时代导致共识的破裂,面对更多的不确定性,我们应该如何讨论问题?我们面临同一性危机,我迷失的,我和我自己不统一了。但同时要看到,同一性的建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师时胜勋认为,泛化的问题不只文艺理论学科有,实际上所有学科都在泛化、内爆。主体对文艺理论提出新的要求,也就是知识共同体的问题。文艺理论具有伸缩性,向形而上延伸倾向于哲学,向形而下延伸到文艺批评,而它又是形而中的学问。如今,形而上、形而下和形而中构成文艺理论的生活世界。面对他者、自我,当下的文艺理论应该有两个维度:首先是知识层面,将核心竞争力延伸至更多的领域;其次是面对现实,要作语境化的阐释,要研究文学如何将现实整合到文化中。“世界文论有没有可能? ”他发出这样的疑问,也描述了理想的文艺理论的样子,它应该是自发性的文艺学,应该对真理有所敬畏,有多样化的态度,有不可或缺性,还要会喊疼,套用一句古语“君子不器” ,文论的写作也应该“技近乎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