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渗透着媒介的逻辑,艺术也不可避免
——专访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助理教授刘润坤
作者:王琼  来源:中国艺术报

  栏目:第八届“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优秀作品作者专访

 

万物渗透着媒介的逻辑,艺术也不可避免

——专访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助理教授刘润坤

  近年来,短视频平台的文艺创作日益丰富。短视频作为一种新兴的、迅速发展的媒介,对文艺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紧跟着创作的步伐,短视频文艺评论又有哪些特点,未来该如何发展?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助理教授刘润坤近年来深入观察研究短视频平台的文艺创作与评论,她2023年撰写的文章《抖音手势舞:媒介平台形塑舞蹈影像新范式》在第八届“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推优活动中被评为“优秀文艺长评文章”。带着上述问题,结合获奖文章的研究内容,本报记者近日对刘润坤进行了专访。

  中国艺术报:《抖音手势舞:媒介平台形塑舞蹈影像新范式》入选本届“啄木鸟杯”优秀长评文章,有什么感受?您认为“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推优活动有哪些重要意义?

  刘润坤:我感到非常荣幸。抖音手势舞是比较新的文艺现象,我在文章中用到的方法和概念是尝试性和探索性的,我想特别感谢这一届的评委,能够关注到并且认可这些尝试,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鼓励。同时我也想感谢我的推荐单位《北京舞蹈学院学报》,学报的编辑老师给出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啄木鸟杯”是文艺评论领域的最高荣誉,它能够激励文艺评论工作者继续精进,推进文艺评论创新和繁荣,促进文艺事业健康发展。就我自己的体验来讲,我觉得“啄木鸟杯”是一个很好的对话、交流和学习平台。对于一个青年评论者来说,在文艺之路刚开始的时候迎来了“啄木鸟杯”,它会一直提醒我不要忘记作文艺评论的初心和使命,要努力做到“褒优贬劣、激浊扬清,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

  中国艺术报:抖音手势舞,是基于抖音的媒介平台诞生的,以“手脸编舞”为特征的舞蹈影像类型。您是怎样关注到抖音手势舞的,为什么以它为研究对象?

  刘润坤:研究手势舞首先是个人兴趣,我觉得作者的兴趣是文章的生命力所在。我每天刷抖音,手势舞是我很喜欢看的内容类型,有时候自己也会跟着跳。在刷的时候我逐渐意识到,这种舞蹈形式在抖音产生前并不存在,而且它在抖音上是一种原生的、强势的内容类型。看了一些手势舞视频之后,抖音就经常给我推风格类似的舞蹈。从这些问题出发,我感到这不是将线下的舞蹈拍成视频再简单搬到网络上这么简单,而是一种基于新平台生成的、和线下舞蹈完全不同的舞蹈文化现象。这其中蕴含着媒介和艺术的辩证关系问题,抖音作为一种新媒介,它对手势舞的作用,不是反映,而是生成。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每天刷抖音的时间更长了。写这篇文章大概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每天刷抖音的时间在八小时左右。我借鉴了传播学研究的walkthrough method(常译为“漫游法”或“走读法”),观察平台界面设计、功能结构,思考手势舞和平台的关系;注册若干账号进行不同操作,对比平台算法的差异化推荐。当然,长时间看屏幕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当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近视增加了50度。在这里也想提醒大家,注意科学用眼,不要过度疲劳。

  中国艺术报:文章深入分析了抖音手势舞作为舞蹈影像新范式的三个方面的内容。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在传播方面,您认为抖音的传播机制使得手势舞体现为一种“鼓励模仿和复制的算法化风格”,并将人们囚禁于审美的“回声室”中。那么实践中,应该如何避免审美的“回声室”问题?

  刘润坤:这里我借鉴了传播学领域的“回声室”概念。回声室效应,是指网络技术在带来便捷的同时,也在无形中给人们打造一个封闭的“回声室”。它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同质化的信息和圈层化的审美。当然,批判它并不等于要消灭它,“回声室”也有好处,比如缓解现代人的孤独感、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要解决“回音室”,不是砸毁它,而是要“开门”“开窗”。“开窗”就是指打开群体之间隔离的窗子,走出自己的小圈子,去看看其他群体在想什么,和更多人交流、对话。“开门”,则是既要“走进去”,又要“走出来”,避免沉浸其中。也就是说既要走进“回声室”,体现连接感,更要走出“回声室”,体验丰富性。

  中国艺术报:文章的重要结论是,对于抖音手势舞来说,媒介的作用不是反映而是生成。平台是怎样促进手势舞的生成的?您怎样看待媒介与艺术创作的关系?

  刘润坤:在基本功能上,抖音平台上的舞蹈往往有交流的需要,而“对口型唱”在交流方面有缺陷,需要手势对其进行弥补,进而增加社交效率,这是手势舞中手势表意性的根源。从观看方式来看,手机的竖屏观看更加突出人像并且限制了运动空间,使得微观、静态、聚焦于上半身的“手脸编舞”成为手势舞在审美层面的突出特征。这都是平台形塑舞蹈方面的体现。

  媒介和艺术的关系是一个很有包容性的问题,也是艺术学理论的核心问题之一。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文化背景之下,二者的关系也不尽相同。比方说在西方古典主义时期,媒介和艺术是再现和工具关系,到了现代主义时期,转变为表现或决定的关系。而当代社会是深度媒介化的社会,万物皆渗透着媒介的逻辑,艺术也不可避免。我认为在这样的语境下,讨论艺术和媒介的关系问题很有必要,但不是对其进行本质化地描述或定义,而是应当在媒介化的逻辑之下,动态地、历史地、辩证地讨论。

  中国艺术报:谈谈您眼中好的文艺评论的标准,以及文艺评论应该如何利用短视频平台扩大传播力和影响力。

  刘润坤:从社会角度来讲,文艺评论应当具有批判性,为塑造风清气正的文艺生态作出贡献。从个体的角度讲,文艺评论不仅能够给人带来审美享受,还能起到社交的作用,它是人和自己、和他者、和世界对话的方式。我眼中好的文艺评论应当兼具批判性、审美性和对话性。

  利用短视频平台扩大文艺评论的影响,我认为关键是要让文艺评论符合媒介特性、摆脱路径依赖。我觉得短视频有三“短”,内容时间短、观众注意力停留时间短、时效性短。短视频文艺评论要注意这三“短”,和传统的以文字符号为载体的文艺评论区别开来,找到自己的话语方式,发明一种基于短视频特性、符合短视频传播规律的新的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