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成:难忘“邓妈妈”
栏目:庆祝中国文联成立70周年
作者:本报记者 李博  来源:中国艺术报

  1979年11月14日,邓颖超同志应邀出席《诗刊》社为庆祝文代会举办的诗歌朗诵演唱晚会,演员表演结束后,争相与她合影。左起:前排夏梦、邓颖超、白杨,二排温可铮、王铁成、张瑞芳、李光羲、秦怡、朱琳、孙道临。 

  在1979年第四次全国文代会召开时,著名表演艺术家王铁成的生活与工作刚刚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976年1月8日,全国人民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去世,引发举国悲痛。当时年近40岁的王铁成还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一个“待分配演员” ,他所饰演的角色用朋友的话来说,“不是匪兵甲就是国军乙” 。当时除了王铁成自己,几乎谁都不会相信,他会成为扮演周恩来总理的演员。

  怀着对周总理的崇敬之情,王铁成萌发了扮演总理的愿望。他偷偷地在家里试妆,搜集有关周恩来的一切资料,仔细揣摩周总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力求达到从形似到神似。1977年,王铁成终于得到机会,在话剧《转折》中饰演周恩来,这也是我国舞台上第一次出现周总理的形象。这台剧目的成功演出,拉开了王铁成饰演周总理艺术生涯的序幕,也成为他表演事业的转折点。

  1978年,应著名导演谢铁骊邀请,王铁成在电影《大河奔流》中饰演周恩来,首次在大银幕上塑造周总理形象。第二年,万众期待的第四次全国文代会在北京召开。王铁成作为参会代表,与许许多多的老朋友、新朋友相聚一堂,共同反思过去、直面现实、畅想新时期中国文艺事业的美好未来。也是在这次文代会上,王铁成留下了几张终身难忘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拍摄于1979年11月4日上午。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召开期间,王铁成和另外几位扮演周总理的演员一起应邓颖超的邀请去周总理家做客。王铁成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得知受邀时激动的心情。 “我们都是演过周总理的演员,但谁都没去过周总理家,也没有跟邓妈妈近距离接触过。能在全国文代会期间得到这样的机会,我们个个激动得夜不能寐。 ”

  为了不耽误代表们开会,邓颖超特意选定了休会的星期天进行这次会客。王铁成走进西花厅后,激动之余,发现周总理家简朴实用中透露出庄严与正气。“邓妈妈极为平易近人,用真心与诚意对待我们,还要亲自为我们倒茶。我们赶忙拦住她,说‘邓妈妈,我们自己来! ’ ”当时的情景,王铁成仍历历在目。邓颖超亲和而伟大的人格魅力,也令王铁成感动至今。

  邓颖超问起几位演员的工作和创作情况,并向大家提出建议。“恩来和我都是党员,我们一生的坚持,就是为人民服务。你们演恩来,也要突出这一点,要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 ”她还说,演周总理要注意内在的精神——眼睛很重要,“恩来的眼睛很大,确实有神采。还有,他走路比较快,快而坚稳。 ”

  王铁成听过之后,顿觉豁然开朗。“这是我思索了两年多时间都还没有解决的难题:如何通过走路表现周总理的内在气质? ”在此之前,王铁成在演周总理走路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听了邓妈妈的话,我才意识到走路只快不行,还要坚、还要稳,要快而坚稳。更重要的是,还要下工夫提高内在修养,没有内在精神,是怎样也演不好周总理的光辉形象的。 ”王铁成说。

  离开西花厅前,几位演员请求与邓颖超合影。邓颖超披上一件大衣,就跟几位演员一起走到寒冷的户外,在西花厅北房外门廊底下,拍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时至今日,这张照片仍被裱在相框里,摆放在王铁成家客厅的柜子上。“这是参加第四次全国文代会过程中,我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王铁成感慨道,“和邓妈妈见面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她那慈祥的面孔和语重心长的教诲,却牢牢地铭记在我心中,为我更好地塑造周总理的形象增添了更新更大的动力。 ”

  然而出乎王铁成意料的是, 10天后的11月14日晚上,在庆祝第四次全国文代会的诗歌朗诵演唱晚会结束后,邓颖超又一次接见了他。这次难忘的经历,也被记录在了两张珍贵的老照片上。其中一张照片,是王铁成在演出中为代表们表演他在电影《大河奔流》里扮演的周总理形象片段。“这个节目,其实是一段加演。 ”王铁成告诉记者,在表演这段情景再现节目前,自己首先朗诵的是《天安门诗抄》 。“每一句诗朗诵出来,我的眼中都会泛出泪水,台下的代表们也是一样。这首诗,凝聚了人们对周总理的爱戴之情、思念之情。 ”

  王铁成还记得,自己在朗诵过程中,看到了在主席台上观看演出的邓颖超。诗歌朗诵快到高潮的时候,王铁成的情感喷薄而出,台下观众无不为之动容。“我发现台下的邓妈妈不是靠着椅背观看,而是身体前倾、扶着身前的桌子观看。 ”邓颖超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王铁成意识到,邓妈妈是在全身心投入地欣赏自己的表演。

  朗诵结束后,意犹未尽的王铁成,又即兴演出了自己在电影《大河奔流》中的表演片段。“工人同志们,解放军同志们,农民同志们,你们好!我们一定要人定胜天,要水高一尺、堤高一丈,一定要众志成城,要把抗洪当作伟大的胜利! ”周恩来在黄河堤上的这段讲话,王铁成至今仍能倒背如流。

  整场演出完毕,王铁成与白杨、张瑞芳、秦怡、朱琳、夏梦、孙道临、李光羲、温可铮等艺术家,一起与邓颖超拍下了一张充满温度的合影,照片中的几位主角,宛如一家人般亲密。拍完照片后,邓颖超又走过来对王铁成说,上次到西花厅小聚,谈的主要是工作,生活方面的事谈得有些少,希望王铁成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写成材料发过来。

  第四次全国文代会期间,王铁成等代表与邓颖超在周恩来住所外合影。 

  第四次全国文代会结束后,王铁成没有忘记邓颖超对自己的关切。然而回到家中,他心里又不免有点为难:涉及家里的事,该怎么向邓妈妈说呢?自己的儿子虽已9岁,却不幸先天痴呆,这到底写不写呢?就王铁成的本意来讲,他不想给邓妈妈添麻烦,但邓妈妈要求他写得详细一些。良久思考后,他还是提起笔来,如实地向邓妈妈说明了家庭情况。在信的结尾,王铁成又加上了一段:“非常感谢邓妈妈的关心,将来我一定会戒骄戒躁,一心一意地在舞台上、在银幕中表现周总理的好思想、好作风、好品德。 ”

  材料递交上去后,第二天电话就打到了王铁成工作的中国儿童艺术剧院,话筒中传来邓颖超关切的声音:“铁成同志,我看了你的材料,一宿没睡着觉。 ”邓颖超顿了顿,接着说:“恩来生病的时候,认识了一些大夫,你看我能不能请他们给你的孩子看看病? ”王铁成心头一热,感激之后紧随着的是不安:“真给邓妈妈添麻烦了!这孩子的病是先天性的,不好治。之前也带他去过医院,大夫说只能后天训练。 ”邓颖超坚持:“还是看看吧……”两人在电话里足足谈了半个多小时,邓颖超还具体告诉王铁成,去什么医院、找哪个大夫。

  邓颖超如此细致入微的关怀,使王铁成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更促使他对自己日后怎样更好地塑造周总理的形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结束后,王铁成又相继在《李四光》 《西安事变》 《风雨下钟山》 《金陵之夜》 《周恩来万隆之行》等影片中多次扮演周恩来,并因主演电影《周恩来》获第1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和第15届大众电影百花奖双料“最佳男主角” 。

  “为什么接触过周总理、邓妈妈的人,思想觉悟都那么高?因为他们都受到了周总理、邓妈妈伟大品格与崇高人格的教育和感染,理解了自己应当担负的对于国家、社会和人民的责任。 ”王铁成说,“与邓妈妈短短的几次接触,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她实在是一个太可亲、太可信、太可敬的人。在与她接触后,我的内心随即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渴望、一种力量:未来一定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干好自己的业务,用实际行动去报答、去回馈邓妈妈的关怀。 ”

  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期间拍摄的三张照片,深刻地影响了王铁成的一生。如今年过八旬的他,仍对中国文联心怀感恩。“在文艺大发展大繁荣的新时代,中国文联更将大有可为。 ”王铁成说,中国文联是全国文艺工作者的温馨和谐之家,自己身为中国文联大家庭中的一员,既感到荣幸,更感到温暖。

  在王铁成看来,如今中国文联应该针对两个群体搞好工作。“第一个群体是在创作一线的文艺工作者。中国文联不要等任务,而是要主动创造任务,利用自身丰富的资源,更加积极主动、更加有效地开展团结引导、联络协调、服务管理、自律维权工作,真正让广大文艺工作者获得归属感。 ”王铁成说,“第二个群体是我们这些退居二线的文艺老兵。我们这些老文艺工作者虽然大多已经不在创作一线,但仍能发光发热——我们身上的那些闪光点、我们积累的那些创作经验、我们对祖国和人民那种赤诚的热爱,还是值得今天的年轻人学习的。希望中国文联能够更加关怀老文艺工作者,同时为他们创造更多与年轻文艺工作者交流、沟通的机会,让他们继续为中国文艺事业的发展作出贡献。 ”

  王铁成为代表们表演他在电影《大河奔流》里扮演的周总理形象的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