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交响乐走向世界不能“没谱”

——专访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李心草

　　“70后”李心草看上去年轻、充满活力。可翻看他的履历，却满是沉甸甸的荣誉：20岁，与前中央乐团、上海交响乐团等国内著名乐团成功合作；23岁，成为中央芭蕾舞团管弦乐团首席指挥； 28岁，开始率领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在世界各地进行历史性的访问演出。他是为数不多进入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执棒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华人指挥家；他的足迹遍布全球，西方观众在听了他的音乐会后由衷称叹：“李心草率领下的这支乐团值得我们顶礼膜拜” 。如今，他履历中又有了新荣誉：全国政协委员。

　　“没有观众，我们一钱不值。 ”在今年全国两会上，新一届政协委员李心草谈起新时代音乐工作者的责任时如是说。在他看来，中国社会进入新时代给了音乐工作者更多机会，音乐家这时候更要放下架子，为广大群众服务。“观众随时在鞭策我们，有观众的鞭策我们才有可能进步。 ”

　　李心草说，现在交响乐的普及阵地已不只是在高校，也去到了政府机关、工厂、农村，甚至走进监狱，走近特殊人群。有个例子，让李心草终生难忘，也让他特别感动。在重庆，有一个盲童学校，这里的孩子们听力和视力都有障碍，有些孩子甚至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学校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们组织了一个乐团，而且排出了音乐会来。“第一次听到他们演奏，我热泪盈眶。最后我向他们鞠了一躬，我说我应该向你们学习。 ”

　　进入新时代，如何通过艺术的形式讲好中国故事，这是李心草在今年政协会上关注的话题，也是长期困扰他的一个问题。中国国家交响乐团经常到世界各地演出，有时国外的乐团会主动提出要求，演出中能不能加入一些中国的经典作品？这本是好事，却经常会遭遇尴尬场面。原来，交响乐团演奏西方经典作品时，西方的乐谱都是经过几百年历史沉淀、无数次修订出版的，规范整齐干净。而中国乐团虽然有大量原创的经典作品，但绝大部分乐谱没有出版，更不用说分谱。早年国内作曲家创作作品时，还没有电脑打谱，都是手抄的，现在有的已经过多次修改，看起来简直就是天书。这样的乐谱往西方乐团面前一摆，根本无法排练，造成演出质量无法保障。“很多名作乐谱都没有出版过，比如大家非常熟悉的《黄河大合唱》 ，目前演出的版本，是乐团内部制作的。 ”乐曲好，但乐谱、分谱没法带出去，阻碍了中国一部分优秀作品的传播。为什么会这样？李心草觉得是因为演奏经典交响乐作品不挣钱，还有可能亏损。中国几十个乐团，只需要几百份乐谱，虽然观众有好几千万，但乐谱只是演奏团体需要，因此很难正式出版。

　　李心草告诉记者， 20多年前，他去西方留学时，就碰到过类似的问题。“同一个专业的两人，你是西方人，我是中国人，你的水平明显不如我，不是一个层次的，但很多理论术语我不会用西方语言表达，甚至老百姓已经非常熟悉的乐器名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老师考察新生，就会有不准确的判断。这个教训，我用了好几年才补完课。 ”李心草说，现在国内音乐教育中，即使是专业的音乐学院，依然存在类似的学术不规范问题，阻碍了交流，如果在这方面能得到改善，对音乐教育与文化传播或许能起到一点点促进作用。与之相关的是，中国文化走出去，尤其传统文化中的戏曲、曲艺，都有自己独特的术语，比如西皮、二黄等不同板式，该怎么翻译？李心草说，这也是学问，能让全世界一下就接受、记住，不容易。

　　两会期间，正是艺考之时，艺术教育引起社会高度关注。对于中国广大的琴童与琴童家长群体，李心草会有什么建议呢？原来，李心草自己的孩子就是学音乐的，他决定让孩子走职业音乐的道路。“现在特别高兴看到那么多孩子在学习音乐，同时也很担忧。作为专业的音乐工作者，我们希望孩子们能学到真正的音乐，热爱音乐，并不是单纯的考级、拿证书，最后孩子们痛恨音乐” 。

　　在李心草看来，孩子是否能走专业音乐的发展道路，需要父母最理智的判断。“所有父母，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自己孩子是最优秀的，尤其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但是，这时候一定要通过各种方式，非常理智地，比旁人理智一万倍地判断，孩子到底是否适合走职业音乐道路。因为艺术这条路对选材特别挑剔。 ”大家都熟悉一句话，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具体到音乐家的培养上，李心草却有不同的看法。在经过多次演讲及与很多家长沟通过后，李心草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虽然关于天才的表达千真万确，但他要改一下。他对很多人说：一个艺术家的成功，尤其是音乐家的成功，天赋占百分之百。大家不解，问，那勤奋呢？李心草回答：同样占百分之百，两个百分之百才能成就一个音乐家。

　　如果仅仅是养成兴趣，提升修养，如何让孩子学习音乐？李心草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一般越长的音乐越深刻，所以先从短的开始听，刚开始规模不要太大，可以听听室内乐、钢琴，以及古典和早期浪漫的中型交响乐，古典歌剧的片段，比如知名的咏叹调等等；然后可以听听身边的民族音乐。“所有的音乐经典都是正能量的，会给孩子成长的道路提供帮助，让他们更热爱生活。艺术教育，不应该过于功利，不然就是对艺术的亵渎，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