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在大路上
——安徽戏剧四十年
作者:王长安  来源:中国艺术报

黄梅戏《风雨丽人行》剧照

黄梅戏《红楼梦》剧照

徽剧《惊魂记》剧照

庐剧《东门破》剧照

  40年前,安徽凤阳小岗村大包干的一声惊雷,开启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新纪元。安徽戏剧也由此开始了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新征程,经历了由复苏、变革、重建到筑梦的梯级升华,展现了由释放既往、拥抱潮流、构建本体到冀望高峰的持续追求,始终走在追梦筑梦的大路上。

  复苏:

  赤子之情的瞬间迸发

  如果可以简单地把这40年分为4个10年的话,那么,最初的10年就是安徽戏剧一朝复苏的10年。新时期伊始,党中央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意识形态领域全面的拨乱反正,这是话语的扭转、行为的匡正,更是价值的重塑、情感的回归。这鼓舞了剧坛,解放了戏剧人和他们的事业以及烂熟于心的经典剧目,压抑多年的戏剧激情重新点燃。合肥市庐剧团率先在合肥剧场重新上演了传统戏《十五贯》 ,合肥近郊的农民观众居然开着拖拉机蜂拥而至,以至连演80余场仍需求旺盛;随后上演的《休丁香》 《小辞店》 《秦香莲》等也场场爆满。安徽省黄梅戏剧团在江淮大戏院恢复上演了传统名剧《天仙配》 ,其购票的队伍竟长达数里。演出的红火竟一度使化妆油彩出现脱销。在这复苏的潮流中,传统艺术得到发掘,既往遗产得到重生和接续,短时间各剧种恢复上演的传统剧目竟至180部之多。现代戏创作也风起云涌,一次“安徽省1981年戏曲现代戏调演”竟从当年5月14日一直持续到次年元月4日,历时近8个月!这样的盛况,实乃空前绝后。嗨子戏、含弓戏、坠子戏、梨黄戏等久违的剧种重又唱响。话剧《心在跳动》 、黄梅戏《烽火连心》 《风尘女画家》 《无事生非》 、泗州戏《摔猪盆》 、庐剧《妈妈》 、皖南花鼓戏《春嫂》等,点亮了改革开放第一个10年安徽戏剧的春天。一批新人应运而生,马兰为安徽戏剧摘得首个中国戏剧“梅花奖” 。吴启泰、刘云程凭话剧《西出阳关》和黄梅戏《失刑斩》分别斩获1978 - 1979、1980 - 1981年度的全国优秀剧本奖,即后来的“曹禺戏剧文学奖” 。

  与此同时,久别的戏剧刊物回来了。1979年,停刊16年之久的《安徽戏剧》复刊,首期就发表了《百花齐放多出好戏》的评论员文章;并针对发生在阜南县的一起践踏艺术民主事件及时出版增刊,旗帜鲜明地发出了“维护艺术民主,繁荣戏剧创作”的强音,有力地维护了剧坛来之不易的复苏局面。久别的戏剧人才培养恢复了,剧团纷纷招收新学员,艺术院校也开始有目标地为各地方剧种培养表演和音乐人才。马兰、陈小芳、韩再芬、赵媛媛等一批黄梅新秀以及王丹红、李龙斌、张敏、董成、张晓东、陈若梅等众多徽剧、京剧、梆剧和泗州戏的拔尖人才都是这一时期走出校门或由剧团自主招生培养进而绚烂于舞台的。

  变革:

  突围之心的骤然显现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外部世界的精彩给剧坛带来了挑战,也召唤了寻求变革、突出重围的现实欲望。

  这一步首先由话剧院团迈出。早在戏曲院团还在红红火火地演出传统剧目的时候,安徽省话剧团就率先推出了学习剧目《绝对信号》 ,把西方的小剧场样式和意识流表现搬上了安徽舞台。接着又与合肥市歌舞团合作推出原创音乐话剧《红气球》 ,全剧通过两个被偶然埋入地下坑道、曾经视若仇家的青年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中由对立到和解、由相仇到相容的过程,揭示了人性大于社会性、存在先于本质的现代主义理念。此后,学习新事物、借鉴新方法、追赶新潮流、创造新戏剧的热情和呼声不断高涨。戏剧小品《名字》借鉴荒诞派戏剧手法,把一个溺于官场阿谀而异化的官员刻画得入木三分,入住旅馆登记时他竟说不出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样的表达,令看惯了传统演出的观众耳目一新。新编古装戏、现代戏也在“四功五法”之外引入哲理思考和心理时空。庐剧古装戏《婚考》以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为寻找“真情”而“婚考”的荒诞举动,表达了对一种社会现象的隐忧。作者有意安排了一种哲学上的悖论情境,前来求婚

  的男子须以“碰柱”显示真情,而“碰柱”又必然使“真情”与求婚者同归于尽。有趣的是,该小姐为了保全果有“真情”者的性命,竟把石柱换成了棉柱,自己也因之成了“假”的制造者。新编黄梅戏《红楼梦》将结构设置成宝玉的自我梦呓,大观园的花丛、门楼都带有墓冢和棺材的形影。一开场导演就让宝玉身披血红的袈裟出现在茫茫雪原上,天幕一片漆黑。以红白黑的鲜明对比,象征了人性与礼教、生命与世道的不可调和。这里,理性思考已毫无遮拦地楔入原本更多属于情感娱悦的戏曲舞台。

  此后,在1998年举办的“黄梅戏艺术年”上,马兰的《秋千架》还全面尝试了戏曲进入音乐剧的可能。韩再芬的《徽州女人》则更多地让肢体语言参与戏曲表达,给予一个凄美的故事以可感知的外观造型。韩再芬也因在此剧中的新颖表演,一举获得了追梦十年的中国戏剧“梅花奖” 。此外,主要由青年演员担纲的黄梅戏《风雨丽人行》则对戏曲舞台的诗化结构作了有益探索,与讴歌人性美的作品指向相同构。

  重建:

  担当之义的积极诠释

  经历“复苏”和“变革”两个10年的探索,安徽戏剧在第三个10年显现了难得的稳健和成熟,开始由复苏的激情和变革的狂热转变为一种积极的文化重建。世纪之交,安徽戏剧家率先喊出了“占领都市”“重铸自我”的口号,他们意识到随着都市化进程的加快,戏剧必须融入都市,进入现代人的话语、生活和情感;必须能够面对都市更加激烈的竞争和市民更加挑剔的目光。

  2001年,安徽省徽剧团在经过多年的沉淀之后,率先投排了新编历史剧《蔡文姬》 。此剧充分发挥徽剧作为古老剧种的造型古朴、声腔丰富和表演手段奇绝的特点,把一个远古故事演绎得苍凉悲壮、气势雄浑、韵致悠远。该剧聘请了享有盛名的林兆华执导,他以高屋建瓴的文化视野,大量化用传统戏曲的舞台技法,让传统与现代对话、历史与时尚结合,使舞台充满诗情画意。2002年至2003年,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又以强大阵容投排新剧《长恨歌》 ,试图通过此剧使黄梅戏在时尚感上有所突破,在新的基点上重新找回“好听好看”的审美定位。演出加入了许多时尚元素和现代观念,把一个家喻户晓的历史传说故事讲述得既有声有色又别致新奇。与此同时,安庆市黄梅戏一团的《孔雀东南飞》也闪亮登场。此剧由王长安、罗怀臻编剧,查明哲执导,周本义担任舞美设计。与《长恨歌》宫廷大戏路径相反,走的是一条乡野路径,紧傍黄梅戏擅长于民间生活题材和抒情凄婉形象的传统,把故事世俗化、情趣民间化、表达风格化,给人以较强的震撼。尤其是新婚之夜,刘兰芝的婚床上怪异地增加了婆婆的枕头这一寓言化处理,使演出谐趣横生。这里,严肃悲剧注入了游戏气质,而游戏气质又是当代人文的一个重要特征,直逼时尚意味和都市品格。此外,淮北市豫剧团和合肥市庐剧团两个不同版本的《李清照》 、安庆市黄梅戏一团的《为奴隶的母亲》 、铜陵市艺术剧院的《青铜之恋》 、池州市黄梅戏剧团的《情洒杏花村》等,也都尽各自所能,全力重建攻坚,使这些作品的整体气象都较以往有明显提升,堪称新时期安徽剧坛自我重建的鲜明标志和重要成果。李文和赵媛媛凭《长恨歌》 《孔雀东南飞》双获第2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这种重建产生了整体效应,描绘了安徽戏剧适时应势、勇于担当、构筑辉煌的壮丽图景。

  筑梦:

  高峰之路的不懈求索

  第四个10年,戏剧欣逢最佳机遇。这期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方兴未艾,戏剧进入了民族优秀文化的行列,极大地提振了戏剧家的自豪感与自信心。普遍的院团改革,进一步刺激了表演团体求生图强意识,加速了新型观演关系的重塑。特别是党的十八大提出的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以及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等一系列顶层设计,为戏剧规划了由“高原”向“高峰”的新目标。安徽戏剧也开始了新时代的求索之路,追梦筑梦的脚步更加坚定。

  首先是古老或稀有剧种的全面复苏。上世纪50年代拥有的约30个剧种曾一度锐减至19个,但在最近的剧种普查中却一举攀升到31个。这无疑是得益于近10年戏剧艺术发展的好机缘。民间职业剧团也花开满地,有2000家之多。所产生的“草根明星”拥有大量受众,庐剧的刘长芬、黄梅戏的曹帮萍、泗州戏的王怀斌等每年演出均在500场以上,极大地肥沃了戏剧的生存土壤。安徽省剧协也首次有了民间班社的代表和理事。

  其次,国办院团“高峰意识”不断增强,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坚持对既往优秀剧目反复打磨,成效显著。首演于1998年并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的《风雨丽人行》经过再度修改提升,参加第九届中国艺术节演出,获文华优秀剧目奖。之后仍不断加工,最终入选2011 - 2012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对《风尘女画家》 《红楼梦》的再加工还使孙娟、何云等青年演员迅速成长为中国戏剧“梅花奖”的获奖演员。

  此外,举凡新创剧目均坚持高定位、高要求,如安徽省话剧院的《万世根本》 《徽商传奇》 、安徽省黄梅戏剧院的《小乔初嫁》 、安徽省徽京剧院的《惊魂记》 、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的《寂寞汉卿》 、合肥市演艺公司的庐剧《东门破》 、阜阳演艺公司的梆剧《永远的大别山》 、安庆黄梅戏艺术剧院的《大清名相》 、枞阳黄梅戏艺术中心的《家风》等,都在构建“高峰”的实践中显现了前所未有的果敢与坚定。

  这10年,安徽省共完成新创剧目210多台,韩再芬再度获得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成为安徽省和黄梅戏的首个“二度梅” 。笔者连续两届获得中国戏剧奖·理论评论奖。安徽戏剧均衡发展达到一个新高度。

  40年弹指一挥,安徽戏剧与改革开放同行,与祖国和时代共命运。新时代它将以亲历者和受益者的双重身份,不忘本来、面向未来,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义无反顾地走在民族复兴、筑梦“高峰”的大路上。

(王长安 安徽省剧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