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忘却这些警示性遗产?
——吉林省白城岭下镇兴隆村考察记
作者:曹保明  来源:中国艺术报

日军的飞机库遗存(现已变成了“村落羊圈”)

  警示性遗产是人类精神的伤痛,那是刻骨铭心的沉痛,那是精神底层的憎恶,是人类用生命磨洗出来的一种认知。

  兴隆村的那些奇特荒坟、慰安妇的住所、飞机库,其实都在默默地向世人述说着日本帝国主义残害中国劳工,实行慰安妇制度,秘密杀人灭口的罪恶历史。虽然历史已经过去一个世纪的三分之二多了,所幸的是中国东北吉林白城所发现的这些重要的历史遗存已经被兴隆村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但如今,那些日军飞机库,有的被闲置着,有的被放羊人做了羊圈,连飞机场遗址也成了一个砖场的窑址和晒砖坯的场地,慰安所和坟地也成了村落人家的垃圾场,这些都在无形中淡化了这处重要的警示性遗址的重要警示作用和价值。随着时光的推移,它们的消失也将是很快的事。

  只有保存好它们,才能提醒我们勿忘历史。

    中国传统村落第三次普查中发现的吉林省白城岭下镇兴隆村警示性遗产的分布示意图

  历史,经过了千百个春夏秋冬,很多事情已经被人淡忘了,可是有一种记忆却永远不能淡忘,也不应该淡忘,因为那是一种历史的重要载体。人,一旦触摸到这种载体,立刻就会有一种记忆油然而生,许多美好的记忆,能使人沉浸在对岁月的怀念之中,而那些沉痛的记忆,却会使人的生命和精神产生巨大的震颤!这,就是人类的警示性遗产。

  警示性遗产,有许多是反面材料,容易被人忽视或淡忘,因为警示性遗产是人类精神的伤痛,那是刻骨铭心的沉痛,那是精神底层的憎恶,是人类用生命磨洗出来的一种认知。但是它却给后人以巨大的启迪。

  >>遥远的村落

  这里草甸广阔,但盐碱地多,草压不住白砂土,风一起,漫天的沙尘,天空一片灰白,所以称“白城” 。这里到处遗存着辽金时期的古城遗址,但完整的城址一处也不见,使得这里显得更加荒凉,展露着久远的岁月之迹。

  最近,中国传统村落第三次普查工作中,我们来到吉林省最西部的白城岭下镇兴隆村,这里紧靠内蒙古兴安盟,距离阿尔山葛根庙仅有九公里,放眼望去一片大平原,这就是被人称为八百里瀚海的科尔沁草原,也称“白城平原” 。

  白城,蒙古族语“查干浩特” ,契丹语,又称“卜奎” ——风刮来的地方。这里草甸广阔,但盐碱地多,草压不住白砂土,风一起,漫天的沙尘,天空一片灰白,所以称“白城” 。这里到处遗存着辽金时期的古城遗址,但完整的城址一处也不见,使得这里显得更加荒凉,展露着久远的岁月之迹。

  这个村落以蒙汉生活方式结合的居住式样为主,房院完全是那种干打垒的院墙,平顶房盖,漫坡流水,烟突在上。一些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房墙以坯或砖垒成,外抹白沙草泥;也有人家是以“哈拉辫子”为“墙” ,充分体现了人们处于平原沙原地带的生活景况,但也显示出北方传统村落那种生活风格与生存习惯。

  村民大都以农耕为主要生活方式,也放养羊、牛、马和家禽,平时以农耕为主,兼畜牧业,秋天就从事割苇、打草等副业。如果按一般的传统生活式样去考察这个村落,它的一般性特点只有这些,如果按村落普查表只要常规填写,也可以突出其不同,并具备村落遗产和非遗、生活方式、工匠和旅游特点等等,但是,这里还有一些奇特的遗存,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奇特的坟茔

  被日本军抓去给日军度假军官和士兵往慰安所送奶的杨大爷(杨兴贵,81岁)说,他一天要送两遍牛奶,每次两大桶,每桶100公斤,按一天总共400斤来计算,以每人一天4两牛奶来分析,来慰安所的日军就应该有近千人!可见这个慰安所的“营业”规模该多么宏大。

  紧挨兴隆村有一片坟地,方圆半里地左右,埋满了坟茔,但每当清明或年节,却不见村里的人去祭扫,而且,这里已成了村落的垃圾场。究竟是一些什么人被埋在了这里呢?

  问村里人,村里人反而不知。村里人也没人敢碰那些坟茔,说里面埋的人都得了鼠疫。由于年深日久,坟地水土流失,坟头自然升高,变成了一些“空中”坟头,由一个个自然形成的“土柱”把它们高高“举”起来,形成一座座奇特的坟墓。

  这片奇特的坟墓不远处,还有许多奇特的房子……

  这太奇怪了,于是我们走进了这个村落。

  走进村子后,首先发现的是,这些奇特的房子每一排房舍都矗立着高大的青砖长方形烟囱,房舍高6 . 2米,而烟囱整整是房舍的一倍,是12 . 4米。据当地人讲,这种带有高于房屋一倍的烟囱的房屋,屋内的火炕好烧,说明居住和生活在这里的人,要确保在严寒的冬季依然能迅速使室内温度升高。室内还有完备的烧水和洗澡的浴池。而每一个室内面积不过2 . 4平方米,仅仅能放一铺火炕。如此算来,一处房舍12个大烟囱正好24个居室,此处共有30多处这组房舍,总共可居住人数初步统计为720人。这又是什么人在此居住呢?

  据村落里曾经被日本人抓去送水的孙长青大爷(84岁)说,他曾经看着日本兵排着队进慰安所,于是到现场进行了指认。被日本军抓去给日军度假军官和士兵往慰安所送奶的杨大爷(杨兴贵, 81岁)说,他一天要送两遍牛奶,每次两大桶,每桶100公斤,按一天总共400斤来计算,以每人一天4两牛奶来分析,来慰安所的日军就应该有近千人!可见这个慰安所的“营业”规模该多么宏大。

  我们发现,在兴隆村范围内,还有当年日本人留下的飞机库29个,加上弹药库、指挥所等共39处,当地称“飞机包”或“飞机窝” ,其实是日本人的飞机库。此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日本人的飞机库呢?

  >>秘密的“飞机库”

  为了不暴露目标,当年他们从中国中原的河北、河南一带抓来大批劳工,以“闷罐车” (没有车窗的货车) ,从白城出发,经白阿(白城—阿尔山)线,在“镇西” (岭下站)下车,把劳工押往兴隆村东山岗,进行修建。今天兴隆村活着的八九十岁的老人,都记得当时的情景,记得那些劳工被捆绑着拖下火车。

  听说我们来到了村落,村民们纷纷向我们讲述了那些“飞机库”的奇特来历。以兴隆村和岭下镇为中心的地带原来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占领东北期间的机场,这是日本帝国主义妄图长期占领中国并企图歼灭苏联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阵营的阴谋罪证,是日本关东军第二飞行集团第七飞行旅司令部所在地,也是洮儿河谷若干日本航空兵机场中最大的一处。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并迅速占领了东三省和内蒙古东部,这时,侵略野心极度膨胀的日本军部发生了分歧。据历史学家宋德辉先生介绍, 1936年日本的少壮派军官发动了“二·二六”兵变,之后产生的广田弘毅内阁成了军部的傀儡,分歧的焦点在于日本当前是“北进”还是“南下” ……陆军主张北进,海军主张南下。北进,是以苏联作为假想敌,以占领苏联的远东地区为主要目标;南下,是以美国为假想敌,以占领东南亚、西太平洋地区为目的。当陆军和海军争吵不休时,广田弘毅以内阁首相的身份召开了“五相会议” ,试图通过一个决议上奏天皇,以求圣裁,压制住陆军和海军的争端。但最终“五相会议”也没有解决争议,最后只好决定陆海军同等分配经费,并通过了《基本国策纲要》 ,从此,陆军便加紧“北进” ,海军也加速“南下” 。“五相会议”后,日本国内战争欲望使他们更加疯狂起来,他们不断调兵遣将,煽动侵略战争的疯狂情绪,陆军大肆扩军,海军疯狂造舰,所有国民日夜训练,贯彻侵略别国的思想和理由。

  为了集中国力用于战争,日本三菱等老牌重工业军工企业的订单雪片般飞来,日本国内为侵略而疯狂,男人上战场,女人进工厂,女人们不仅献钱、献物,还要献身,战争机器轰隆隆地开动起来。

  当年的“北进”派主要是以关东军为主,他们盘算的是占领苏联的远东地区后再西进,并与德国的希特勒联手对苏联进行夹击。所以在这一年的11月25日,日德两国签订了《日德防共协定》 ,之后,关东军更加有恃无恐,他们狂妄地要与苏联比个高低。因为他们固执地认为,日俄战争都能把俄国人打个一败涂地,根本没必要把苏联人放在眼里。为“北进”做准备,这时候,以关东军为代表的陆军组建了飞行集团,大大扩充陆军航空兵,一方面在三菱重工等军工企业订制大批的九七式重型轰炸机、九五式陆上攻击机、陆战坦克等,另一方面就是在中国东北选地修建大量机场,建立飞行学校,训练战斗飞行员,以图长期占领中国。

 

  据当地人讲,这种带有高于房屋一倍的烟囱的房屋,屋内的火炕好烧,说明居住和生活在这里的人,要确保在严寒的冬季依然能迅速使室内温度升高。室内还有完备的烧水和洗澡的浴池。而每一个室内面积不过2 . 4平方米,仅仅能放一铺火炕。如此算来,一处房舍12个大烟囱正好24个居室,此处共有30多处这组房舍,总共可居住人数初步统计为720人。

  图①②③④为日军慰安所遗存

  为北上攻击苏联,关东军选择了一个最便捷的通道,即沿吉林白城的洮儿河谷北上,越过大兴安岭,就可以到达和苏联接壤的呼伦贝尔草原。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日本惯用的方法是早已派出间谍在这一地区活动了。除了被兴安屯垦军处死的中村震太郎等人外,还有很多日本特工人员在这里窥视着。修建旨在攻击苏联,长期占领中国,吞并世界的飞机基地的举动完全是在秘密中进行的。他们选择了洮儿河河谷的东北段,这儿草深谷长,谷底平坦,延伸度很好,正是今天的兴隆村东山岗。

  为了不暴露目标,当年他们从中国中原的河北、河南一带抓来大批劳工,以“闷罐车” (没有车窗的货车) ,从白城出发,经白阿(白城—阿尔山)线,在“镇西” (岭下站)下车,把劳工押往兴隆村东山岗,进行修建。今天兴隆村活着的八九十岁的老人,都记得当时的情景,记得那些劳工被捆绑着拖下火车。他们曾经亲眼看见日本人押着这些人往东山岗走,老人们说:“那些被押着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显得很疲惫的样子,扛着铁锹、镐头、背筐,许多日本兵拿着皮鞭子,不断地抽打这些人。 ”后来,东山岗一带就被铁丝网子围起来,再也不让人进了,小孩子放羊往那边一看,日本人就会向这边开枪,不让村里的人靠近,有不少村里人误进那一带被他们打伤,或放狼狗追赶。

  但是,这么大的工程,秘密还是很难保住的。日本在开建飞机场的同时,也加大了未来飞机基地的相关设施建设。由于日本兵的增多,未来飞行教官的训练所需,他们在镇西火车站建起了大批相关设施,水塔、慰安所、关押不听使唤的劳工的“水牢” (水牢面积很大,但高度很低,人关在里边只能猫猫着腰) ,而且,日本人、慰安妇、劳工的生活所需大批物资都由当地解决。工程紧迫时,也开始抓捕当地农牧民去施工,施以非人的虐待。村落考察组在考察期间,广泛接触了村民,并对年龄在70岁以上的村屯老人进行排查、普遍访问和专题访问,记录了大量重要的相关材料。

 

日军的飞机库遗存(已塌陷荒芜)

日军的飞机库遗存

王崇学大爷在讲述当年修飞机库的事情

  >>幸存的群体

  一把铁锹白天干活当工具,下晚儿睡觉当枕头,吃饭当饭碗。日本人把饭菜盛在铁锹上,让中国劳工吃。现在,王崇学还保留着当年的那把当饭碗的铁锹,一辈子到老,已经累得瘫痪了,不能行走,弯着腰,靠双手推着一个“凳子扶手轮椅”来维持生活。

  兴隆村,曾用名索格营子,或镇西岭下,与闫家窝棚等处都曾是日本开拓团的所在地。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取得胜利后,便大肆向中国移民,以建“开拓团”之名向中国先期派遣人员,表面是开垦、耕种,实际上是为日后侵占中国长期占领东北做经济准备。开拓团建立的这些村屯,把中国农民赶出已经种熟的祖地,以强行购买手段把良田归到开拓团之下,逼迫东北农民重新开荒建成耕地,但在生活上,又依赖中国农民。包括开拓团、机场、慰安所等日本人的据点、要塞等地相关供送水电、送菜、石匠、木工、铁匠等完全从周边村屯强征硬派,村民王崇学(89岁) 、黄达富(87岁) 、屈申(89岁) 、王建登(86岁) 、王师傅( “外号六木匠” , 88岁) 、杨兴贵(81岁) 、邱文奎(92岁) 、杨润廷(96岁) 、孙长青(84岁)等,都被日本人抓去修过飞机库、弹药库、水楼子(水塔)和慰安所等,受尽了打骂和压榨。

  杨兴贵大爷当年和父亲都曾给日本人“泵水” ,就是由水塔的水井一级级将水压提高, “泵”(送)到飞机库和飞机场施工现场。日本人曾将杨兴贵踹到水泵井下干活,不让出来,得了腰结核,成了“罗锅” ;他给日本慰安所的慰安妇送奶,一次200斤,一天两次。日本兵见他吃饭,骂他吃得多(一顿吃6个窝窝头) ,是猪,还总是打他。

  村民王崇学给日本人修飞机库,也曾亲历日本人残酷虐待中国劳工。一把铁锹白天干活当工具,下晚儿睡觉当枕头,吃饭当饭碗。日本人把饭菜盛在铁锹上,让王崇学这样的中国劳工吃。现在,王崇学还保留着当年的那把当饭碗的铁锹,一辈子到老,已经累得瘫痪了,不能行走,弯着腰,靠双手推着一个“凳子扶手轮椅”来维持生活。我们这次村落调查,为他填写了《非正义战争被伤害劳工登记表》 (联合国与中国华工律师委员会制) ,准备以此起诉日本在建白城岭下飞机场时期对中国工人的伤害与迫害。还有许多人已含冤死去,不知其名字和来历了。其中一个叫绍北的中国农民因土地被日本人强占建飞机场,他领着12个人与日本人“讲理” ,结果一同被日本人在连家窝棚用铡刀铡死。

  修飞机场、飞机库、弹药库、慰安所,是苦活,累活,又是“急活” 。日本人从中原抓来大批劳工,村民们眼见日本人从闷罐车上押下一批批劳工,只见他们走进兴隆村“东山岗” ,却再也没见他们走出来。这些人去了哪里?

  那些飞机库都是秘密建设,不许外人进入和靠近,那些修库干活的工人不是累死,最后也被日军杀害了。据该村的王大爷讲,当年,他和一个姓闫的劳工认识了,那劳工说他母亲病重,想让王大爷替他几天。王大爷去了,干了几天就受不了,于是他也跑了。可是要逃出日本人的飞机建设基地是不易的。他起大早跑,要趁黑夜在草窠里让露水把脚上的“洋灰” (水泥)面子冲洗掉。不然,日本人一看你腿上、脚上有水泥就知道你是跑出来的,立刻杀掉。

  >>供奉的罪恶

  后来,日本天皇为了宣扬他的孝忠精神,把他的骨灰和牌位立在了日本东京靖国神社,连同为了鼓励他参加“大东亚战争”而在他离国前自杀的妻子寿惠子的牌位一齐摆进靖国神社,这在靖国神社的供奉中是史无前例的。

  1937年秋天,日本在洮儿河河谷所建的飞行基地全面完工,这是一处战斗设施很完备的日本军事基地,除有几十个飞机库、指挥台、防高炮阵地、弹药库外,还有大批生活设施,兵舍、慰安所等,是一个功能齐全,具备很强作战能力的日军航空基地,担负着河北、四平、新京(长春) 、白城、阿尔山等地的监控和航空作战任务,归日本关东军第七飞行旅管辖,下辖第一、第十二、第十五3个战队,每个战队3个中队,分别是重型轰炸机中队3个、战斗机中队3个、侦察机中队3个,分别驻扎在公主岭、新京(长春) 、镇西、五岔沟、将军庙等处。而在这里坐镇指挥的就是臭名昭著的日本第二飞行集团司令部参谋长宝藏寺久雄。

  这位当时极其出名的空军将军出生于日本佐贺县, 1921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第三十三期,论“学历”是个真正的军事科班出身。战争开始以来他便率兵驻扎在海拉尔、齐齐哈尔等地机场,1937年11月任第二飞行集团第七飞行旅团旅团长, 1938年7月晋升为陆军航空兵少将。就是他,把司令部建在了位于洮儿河左岸的镇西航空基地,并以自认为强大的空军实力,于1939年5月到9月在大兴安岭以西的呼伦贝尔对苏宣战,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诺门罕战役” 。但是,狂妄的日本帝国主义还把当年的苏联看成是“日俄战争”时的俄国。双方一交手,他们便败下阵来。那时,斯大林也下决心给日本人一点颜色看看,派出的最高指挥官是赫赫有名的朱可夫将军。从1939年5月4日,到停战的9月16日,历时135天中,双方投入兵员20余万人,飞机900架,大炮300余门,坦克、装甲车上千辆,死伤6万余人,这在当时的世界军事史上都是空前的,而且是最早的一场立体战争。白城的日军飞行集团正是具体参加了这场战争,并在日本第五十二代天皇的近亲嵯峨彻二中将的命令下,率飞行队越境轰炸了苏军的塔木察格布拉格、桑贝斯、坦赫阿依拉一带的飞行基地,兴隆村见证了日本侵略者的疯狂战争行为和血腥的屠杀。

  诺门罕战役之后,日本“北进”的政策彻底破产,洮儿河第七飞行旅团也失去了战斗作用,兴隆村飞行基地就此改为日军的飞行学校,专门训练战争中的实战飞行员,而一心要为侵略战争立大功的日军第二飞行集团第七飞行旅团旅团长宝藏寺久雄在这里进行了自己的垂死表演。

  在兴隆村基地里,他每天积极筹备训练科目,并亲自驾机操练。1940年2月28日这天,他在呵斥属下不努力飞行落实科目后,亲自走下塔台,驾机飞升,亲自操练。就在下属都在喝彩上司的技艺如此高超时,他却误操作一脚踩在了俯冲阀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宝藏寺久雄立刻同机摔在兴隆村这块被践踏和蹂躏的土地上,当时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被大火包围,当兵丁们拉出他时,他已被烧成了一块黑炭。

  后来,日本天皇为了宣扬他的孝忠精神,把他的骨灰和牌位立在了日本东京靖国神社,连同为了鼓励他参加“大东亚战争”而在他离国前自杀的妻子寿惠子的牌位一齐摆进靖国神社,这在靖国神社的供奉中是史无前例的。

  简直是无巧不成书,我们这次全国第三次传统村落普查来到白城岭下兴隆村,正值宝藏寺久雄摔地之死74周年,看到一处处依然矗立在那里的那些飞机库、慰安所等建筑,不能不使人想到“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至理名言。

  >>“警示”的警示

  历史上,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北时间更长,留下的罪证也更多,但目前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却缺乏对这些“历史罪证”的保护意识。保留下他们的“历史罪证”才能使世界更加认识日本帝国主义的本质,更使群众认识到警示性遗产的意义。

  兴隆村这片有着大量日本侵略战争遗存的地方,不但是日本侵略者的葬身之地,同时,它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其本身已经具备了人类警示性文化遗产的功能,是重要的人类警示性遗产存在地,是如纳粹德国杀害犹太人的达豪集中营、维斯康新集中营一样,应该被确定为人类文化遗产——警示性遗产保护基地。

  不久前吉林省档案局发现的慰安妇相关情况的材料便可以看出(见庄严主编《铁证如山》 ) ,日本关东军在侵占中国期间在各处大肆实施慰安妇制度,不择手段设计骗诱、强迫妇女充当随军慰安妇,还以“公款”购买慰安妇,以中国人做活体细菌实验,残害中国劳工。材料充分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这些档案连同兴隆村的这些坟墓、慰安所、飞机场都是重要和珍贵的警示性遗产。但是要保护好这些警示性遗产,我们必须高度警觉和重视,目前我们还没有做到。

  现在,这里的那些日军飞机库,有的被闲置着,有的被放羊人做了羊圈,连飞机场遗址也成了一个砖场的窑址和晒砖坯的场地,慰安所和坟地也成了村落人家的垃圾场,这些都在无形中淡化了这处重要的警示性遗址的重要警示作用和价值。随着时光的推移,它们的消失也将是很快的事。

  事实上,那里奇特的坟墓埋藏的不但有大批的华工、劳工,也应该和必然会有那些屈死、冤死的中国女人、朝鲜女人、东南亚甚至其他地区被强掳去充当了慰安妇的人。她们的死,无人关心,外人也不知道。她们在死后被工友、姐妹们抬来,偷偷葬于这儿的黄土之下。由于当年的诺门罕战役时,日军运用了“七三一”部队的细菌弹,很多人可能感染了瘟疫、鼠疫,而日本人撤退的1945年,他们也在当地施放了大量的鼠疫和细菌弹,促使当地许多人得了鼠疫,正是这种可怕的现实使得人们对那些孤坟望而生畏,不敢靠前,所以它们才部分地保留至今。

  兴隆村的那些奇特荒坟、慰安妇的住所、飞机库,其实都在默默地向世人述说着日本帝国主义残害中国劳工,实行慰安妇制度,秘密杀人灭口的罪恶历史。虽然历史已经过去近百年了,所幸的是中国东北吉林白城所发现的这些重要的历史遗存已经被兴隆村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历史上,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北时间更长,留下的罪证也更多,但目前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却缺乏对这些“历史罪证”的保护意识。保留下他们的“历史罪证”才能使世界更加认识日本帝国主义的本质,更使群众认识到警示性遗产的意义。同时我觉得,对这些“遗产”的保护应该由国家和政府投入力量,不要把保护的重担压在乡镇,同时也要理顺保护关系,使这些重要的历史见证能够延长它们的寿命,把日本侵略中国、占领世界的野心和罪证昭示天下。同时建议这样的村落应尽快进入全国有关文物保护名录,在国家和政府的努力下进一步实施真正的保护。

  事实上,那里奇特的坟墓埋藏的不但有大批的华工、劳工,也应该和必然会有那些屈死、冤死的中国女人、朝鲜女人、东南亚甚至其他地区被强掳去充当了慰安妇的人。她们的死,无人关心,外人也不知道。

  本文配图由曹保明摄影及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