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
作者:王朝红  来源:中国艺术报

  每对夫妻,在酝酿新生命的过程中,在等待最亲密新成员到来之前,一定会曾无数次构想过初为父母迎接孩子到来的情景。百般可能,皆是自己生命的盛事。却不曾想过……

  2008年6月16日下午4点24分。我们的孩子汪翰林出生了,在什邡妇幼保健院安置的临时帐篷医院——罗汉寺。男孩,六斤六两,颇为得巧,也是在罗汉寺临时医院出生的第66个宝宝。

  时至今日,那幕景象仍旧清晰:一顶军绿色的帐篷搭建起一个临时手术产房,僧人们每日打坐的两张禅凳垒起来就是迎接新生命的手术台。虽有简陋,手术室内医疗所需仪器设施倒也详备。因为之前的产前检查一直是在妇幼院,很顺利;产科卿医生给了我太多帮助和指导,出于对医生及医院的信任,所以最终选择在特殊环境下入“院”待产。

  川西六月的气候已属盛夏,考虑到帐篷手术的环境,医生以人为本,建议择一个稍凉的早上做手术。而我是在入帐篷医院后一天,有羊水破裂征象,情况属较为紧急,所以尽管天气炎热(午后,烈日当头,当时帐篷里温度预计会高达38摄氏度) ,医生们还是当即为我实施剖腹产手术。

  其间,有一个细节让我很久也在琢磨个中的渊源和玄机。在手术大概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全麻状态下的我突然感觉有一道耀光闪过,瞬间在脑海里逐次展开一个光明堂皇的境地,冥冥中,依稀有诵经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一个老者厚重又沧桑的声音响起……犹如梦境,模糊空宁又清晰。

  总之,我醒过来了,但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特别艰难,胸口上仿佛压着千斤重负。努力想睁开眼睛,却不得,能听见医生们正在有序操作手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危险,是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我努力抬起手臂,努力启开嘴唇,想说:医生,我呼吸不过来了。大概是声音太微弱,或者根本就没办法发出声音,医生们在专注地手术,没有顾及过来。也许是人濒难时一种本能向生的力量,身体越来越难受,意识却更清楚坚定,我没有放弃,就继续挣扎全身以示意,终于听到麻醉师说了一句:感觉她好像特别痛苦的样子。应该是医生当即看了一下我的心电监控,说,血压这么低,赶紧上呼吸机,往吊瓶里注射三联针剂……

  我渐渐觉得身体又属于我自己了,缓过来了,又听到医生把孩子已经抱出去给我丈夫:恭喜,是个男孩。劫后余生,心里很舒展,却虚脱得连眼皮也抬不动。

  后来医生说,我在手术时差一点就休克了,全麻状态下产妇无意识,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幸好及时发现处理干预得当……心有余悸下,我又回想起那道把我唤醒的光芒,那个古老厚沉的老者的声音,那个如电视剧场景般神秘豁然地一隅,而那诵经声该是佛门的下午课吧!很玄妙,却如此真实。

  就在那个下午,一场大雨倾泻,释怀了炎夏的沉闷,洞明天地,涤荡万物。我们在罗汉寺妇幼院安置点——一个庄严的独特所在,迎来了上天赐予自己的最可贵的礼物。世间的美妙不在刻意,不必雕琢,往往就在意料之外。那段时间,在震后出生的宝宝们,大多会在名字里烙下关于地震的印记,“震雯”“震轩”“雨辰” ……我们也为孩子取了一个乳名“蓬蓬” ,“蓬”与帐篷医院的“篷”谐音,意即蓬茂向上。108罗汉娃娃里,孩子排行66,这就是孩子向上向善,勃发而生的力量和源泉。

  大地震一个月,整个灾区,满目疮痍,生灵涂炭,余震频繁,人心惶然。而罗汉寺救灾安置点里,的确是一个独特的所在:每日三餐,寺里厨房会用柴火做出大锅斋饭,免费供应给受灾群众及在此落脚的孕产妇和家属们。每每有从各处运来的捐助物资,僧人,志愿者,爱心人士,医护人员,附近受灾群众,都会热肠互助,齐心协力一起参与搬运、分发,而设在此的救灾部队医院都一律免费为灾区的什邡民众义诊。

  生机与希望在此涌动,慈悲和矜悯互为辉映。经历大灾难后所迸发出大爱的力量,济生的情怀让人感之,叹之!

  千年古刹,成就一段奇缘。不多不少,截至妇幼保健院搬离寺庙, 108个孩子诞生于此。何其有幸,我们的孩子列于其间。罗汉娃们一周岁时,举行了一场盛大空前的抓周会,当时社会各界知名人士、五湖四海的爱心人士从千里而来相聚什邡,看望罗汉娃们。给孩子们带来了礼物,孩子们收获希望,抓住人生第一次机遇。也许孩子太小还不能感知社会的温暖,但相信他们的父母会将这份关爱传递。

  罗汉娃们两周岁生日会不亚于抓周会的盛大,各路明星参加并捐物献礼。而用108个罗汉娃穿过的贴身衣服,剪裁制成了一件百衲衣,回馈给有慈悲之心,有大爱情怀的罗汉寺住持素全法师,说这是他收到的最特别珍贵的礼物。作为第66个罗汉娃的汪翰林,孩子有灵性,胖乎乎的脸真像个小罗汉,我笑称爱吃爱睡的他为“睡梦罗汉” 。

  也许他继承了我语文老师的特质, 5周岁时就能认识3000多个字,而且对汽车品牌标志几乎全都能准确识别。那次5周岁生日会,吴京、叮当等明星及爱心人士再次来到什邡罗汉寺给孩子们过生日,他们还结对了一些孩子做他们的干儿女,到他们家做客。什邡这座小城市幸运地被北京对口援建,因此什邡的学校、医院、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全然一新,这是大爱的力量!

  今天的罗汉娃们都已快10周岁,很快他们将长大成人,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因一次大地震将更多的人联系到一起来,将爱心汇聚又不断扩大,相信将来他们一定会以感恩的心报答关爱他们的人。永怀感恩之心,勇敢之心,超越之心,投入到将来的学习,工作和生活中,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负这人间大爱!

  慈悲的种子,我们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