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发言摘登
  来源:中国艺术报

  孟繁华(北京评协副主席、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如何阐释传统、阐释历史人物、阐释历史事件是作家在当下应该考虑的。克罗齐讲“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历史” ,站在今天重新评估我们的历史,评估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既要有坚守,又要有创新。人类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就是文学艺术要表达的东西,这些能变吗?不能变。当下的文艺创作显然出了问题。我主编中国当代小说年选写序言时曾说过当下中国文学的“情义危机” ,严肃文学现在变得没有情义。严肃的文学作品如果不能带来温暖,不能改变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能改变对人的看法,看这个作品干什么呢?在这一点上,严肃文学这些年来没有出现电视剧里刘惠芳、贺涵这样有情有义、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人物形象,严肃文学应该回过头来向大众文化学习。当然我们讲传统不是说固守传统,但礼义廉耻和传统文化里优秀的东西我们能不再坚守了吗!我所理解的传统就是中国古代的文化传统、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创造新的传统和西方介绍过来的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三股合流构成今天的传统。传统一直在变,在构建,今天文学艺术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构建文学传统和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把很多无情无义的东西组织和构建到文学传统里非常可怕。这个意义上我们讨论“变”与“不变”问题,在当下意义重大。

  吴秉杰(中国作协理论批评委员会副主任、研究员)

  小品、相声、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现在到处是逗乐、搞笑,好像我们进入了“喜剧时代” 。是不是我们生活当中没有什么烦恼,都是高兴的?肯定不是。这种现象暗藏着真实感情的窘境和危机。感情贫乏的背后是价值的贫乏——没有高尚远大的目标、真正值得交流的理想,就会造成价值的贫乏。

  文艺需要情感交流,情感是文艺的特征,是文艺感染力的体现,但它必须来自真实的生活。情感的沟通交流是我们的需要,其中含有一种特殊的价值。情感价值可以说是文艺创作的核心,在所有的价值里面,只有情感价值反映了文艺的特殊性和本质属性,其他的价值,比如说认识价值、信息价值、思想价值、批判价值,文艺之外的文本都可以传递,唯有文艺作品的情感价值是其他文本不能取代的。所以说如果一个文艺作品丧失了情感价值,就等于丧失了一切价值。

  情感价值是我们表达文艺和时代联系最综合的指标。在文艺创作中体验广大人民群众的情感,也就是时代的情感,这是我们发掘、发现情感价值的途径,也是我们不变的追求。

  曹庆晖(中央美术学院图书馆副馆长、教授)

  做策展时很多对象都是故去的人,那么围绕美术馆的藏品作美术史的解读,只能通过学习材料和理解对象实现,然而这些材料都已经很老了,如何把作品唤醒,让其中蕴含的人生情感和艺术灵魂在美术馆重生是我不断思考的问题。艺术是载体,人生才是大文章,我希望在展览当中勾勒艺术人生,突显人性和人情,做有些人情味的东西,尽可能让艺术和人的关系在视觉材料和文献材料当中互动起来,而不希望艺术品仅仅成为艺术风格学的专属领地。因此我觉得策展就是理解的方式,源自于知识的积累,感知于实际的触动,发掘于人性的唤醒,最后用很多细节把它呈现出来。如今美术馆事业快速发展,美术馆的生产属性也在快速提升,由此带来对美术馆和策展人的迷信也在蔓延,如何做好对美术馆的策展,同时它到底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学术目标指向在哪里,基本藏品的饱和度在什么地方,都要有清醒的意识。我的工作心得是:人情人性当中的纯真和美好没有变,但时代起起伏伏、一直在变——有糟糕的时候,有难受的时候,有战乱的时候,有得到安慰的时候。我们往往要进入到具体的对象、具体的案例、具体的人才会对“变”与“不变”有更深刻、更切肤的理解。

  傅谨(北京评协副主席、中国戏曲学院教授)

  今天我们有足够的能力演绎世界一流的戏剧作品,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们把中国传统戏曲最重要的东西继承下来了。中国戏曲学院从建立开始就把传统戏剧教育里最重要的系统继承下来——基本功的训练系统、演员训练系统、最经典的传统戏被继承下来了,今天仍然可以在舞台上演出,正因此我们也才有能力处理西方的经典剧目,让其转化为我们的营养,转化为我们当代观众的精神食粮。说到戏曲的继承,谈及师徒承传的“像”与“不像” ,其实它与书法、美术领域类似,当我们说它不像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说不像,而是说把其中的精华丢掉了,把好的、最有代表性和魅力的东西唱坏了。有个小孩做了一件淘气的事,把很多演员唱的《锁麟囊》一段一段放在一起,让大家听谁最不像程砚秋,结论是程砚秋自己唱的最不像。对于任何一个传统艺术领域,精神和美学的内涵才是最重要的,把最精华的美学精神继承下来就叫像,这是艺术能生生不息地持续下去、不断发展的最重要的基础和理由,而那种表面的、小的变化,根据自身条件和对艺术的理解所产生的变化是枝枝节节的,是外在的。中华文明五千年来就是有这个不变的内核,无论外在枝节的东西表面怎么变化,内核不变就永远是中国文化、中国艺术。

  吕艺生(北京舞蹈学院教授)

  中国古典舞是中国舞蹈的代表,这门艺术本来应该是传统的,但由于种种原因,中国传统的乐舞没有传下来,而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创建的,也正因此它产生以后势必要受到新东西的影响,主要的影响就来自芭蕾舞。这也成为中国古典舞产生60多年来到现在仍然被争论不休,甚至还被怀疑它存在的可能性的根本原因。我认为中国古典舞已经“芭蕾化”了,因此就和我们传统的观念,特别是中国美学观发生了矛盾,虽然外形好像是古典舞,但实际的感觉不像,因而不被认可。我国传统的古典舞与西方芭蕾舞的美学根源是不同的。西方芭蕾舞的美学根源是黄金分割,是数学美学,也可以说是科学美学,在数学的观念下把人的方位分成八个位,每个方向再加上低中高,二十四个点,这些对我们虽然有参考意义,但是照搬着走下去肯定是不对的。我们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归根到底还是天人合一,中国美学的根就是与大自然相契合。我们讲究阴阳关系,天人合一、阴阳相和的观念必然产生的核心的美是综合美,古典舞没有这个关系就不美。我们不懂这个道理的时候就把人家的东西拿来用,结果越走越远,所以人们觉得不像。因此,中国古典舞这样的艺术是不能离开中国古典舞这个根的,不能随着芭蕾舞跑。

  张朝霞(北京舞蹈学院教育学院副院长、教授)

  近年来,政府出台的一系列文化政策、教育政策带动基础教育层面形成了传统文化热。从教育本身的对接机制来说,学校教育中的艺术社团、艺术课程、艺术活动,这三个方面传统文化资源都有对接机制,在国家政策的推动和市场开放之下社会教育也为这方面提供了一些优质资源,构成了传统文化教育的协同机制,从政府、学校到社会形成了完整的供给体系。

  如何把创变和守常结合起来,基础教育阶段怎么把握变与常的尺度?我认为,关于市场想象不要过度,不要以为只要是新的就是好的,对于中小学生的文化传递首先要突出的是经典,进行准确知识的普及,要让年轻人有切身体验。学习要有三个阶段的导入:一是原点知识的准确把握,二是要让孩子能身体力行,在艺术的技能上有一个控制,以树立学生对控制自己文化表达能力的自信,三是在条件成熟的时候用多元艺术的方式打开传统文化资源的宝库,让他们真正可以进入创新创意的阶段。我们所谓创新的东西不宜在教育阶段大范围给进。我们要通过体验来实现传统文化在教育层面的深入传导和未来的创新。

  杨明品(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

  从去年底到今年上半年,电视文艺发生了很大变化,我认为是一个新变局,体现在:一是综艺节目从娱乐至上转移到价值引领至上,二是电视剧题材边缘表达到主旋律表达,三是从传统的播出形态到新型的网络播出形态,四是中国电视文艺加快国际化,最后是观众对时代思考和人文节目的潜在需求不断激活,电视文艺进入新的需求引领阶段。

  下一步电视文艺应该如何政策创新?我个人有几点思考。一是电视文艺政策要抓住变局的转折点,因势利导,立规矩,设底线,明标准,及时放大电视文艺发展中的积极健康的因素,形成正向激励,推动讲导向、有文化的优秀作品成为我们的荧屏主流。二是加大行政和专项资金的扶持力度,开展主题原创作品评选和转播,实施电视文艺精品创作的传播工程。常态化地组织优秀作品研讨、评论和推荐活动,切实做到线上和线下一个标准,地面频道和卫视一个标准。三是电视文艺政策要保持前瞻性,做好政策储备,要预判电视文艺需求变化和供给变化,要有科学性。用行政引导抓住电视台和网络平台两大出口,形成健康的播出导向,同时要运用市场引导手段,把行政引导和市场引导结合起来。政策的关键还在于具体可操作,减少政策的弹性,要系统化、协同化,形成标准的一致性和政策合力。

  赵晖(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副教授)

  电视剧诸多变化源自电视剧市场在变。以资本为引导的市场变化使得我们围绕着一个资本的“蓄水池” ,之后创作在倒置、渠道在倒置、购片人的品位在倒置,我们想象中的市场以及真实的市场,情况在倒置。我们想象中的市场似乎大家喜欢的是玄幻的、家庭生活的、美丑不分的,所以我们将生活中所有的雷、丑和虐放在一个电视剧当中,这样的电视剧甚至成为了今年上半年的热点电视剧。在这样一个市场倒置的情况下我们不再关注艺术的、人性的表达,也不再关注艺术对人类心灵深处的探索和追问,甚至不再关注真实的生活是怎样的,关注的却是游戏化的方式、技巧化的方式,用资本化的运营,商业化的运营方式去表现所谓想象中的生活,而不是生活真实的想象。我曾参加一些民营公司制作,让我苦恼的不是民营制片人不懂什么叫雷剧,什么叫高品位的剧,而是他们认为雷剧才是高收视率、甚至是“爆款”电视剧,从而为了雷而雷,为了在影视后产品开发当中有更多的游戏性的产品、植入性的广告加入,改变了创作的宗旨。但是艺术如果偏离了人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未知内在心灵世界的探索,还能走多远?我认为作品要能让国人甚至国外的观众接受,艺术的、人性的表达才是影视及其他文艺作品创作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