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遗产,永远在路上
作者:本报记者 金涛  来源:中国艺术报

  ○记者: 《遇见大运河》法国、德国世界巡演一路走下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崔巍:最大的收获是原来预想的一切都实现了。《遇见大运河》创作三年、行走三年,我们用了六年的时间,让外国观众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能够看出我们最初追求的目标,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遇见大运河》一开始创作上的难度很大,甚至都想放弃了。千年历史如何展现?既要让观众爱看,还要带出现实意义。包括后来沿运河行走,一个院团出外演出非常不容易,在国内也是这样,经费的困难,场地的选择,带队的安全,方方面面,但是我们走到今天,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就像这次世界运河遇见之旅的第一场,在尼斯,有一个观众久久不愿离去,一直流着泪。后来我问她,你最感动的是哪里?她说,第一场,我看懂了。她告诉我她是意大利人,尽管语言不通,但她看懂了生命和泥土的关系。这句话令我感动。因为在国内演出,虽然没有语言障碍,但有人还是觉得既然第一场叫“开凿” ,为什么没有挖土的动作?其实整个作品提炼的是一种精神,不仅仅是开凿,还有生命、泥土和水的关系,是人民用生命创造了大运河。这个意大利的观众,第一次看中国舞蹈,看懂了,被震撼了。这一切都是很大的收获。

  ○记者:这次巡演团队有近80人,带这么大的队伍到国外演出是否会有很多顾虑?

  ●崔巍:艺术家都喜欢纯粹地去做艺术,并不擅长做这些事情,我也一样。但是为了你的艺术更好,没办法,这些是基础。没有基础,舞台呈现就不够。因为舞蹈演员年纪都很小,要真正带好队伍,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都得管,遇到困难了要帮他们解决。除了舞台艺术表演,其他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管到位,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所以精神上高度紧张。

  ○记者:在国内运河遇见之旅结束后,您在今年五月出版了《遇见大运河》一书,图文并茂地记录了沿运河采风、演出的情况,展示了当下运河沿岸老百姓的生活情况,其中有大量关于大运河历史与现状的挖掘,比如藏在古代名画中的运河、运河水脊上的祭祀、沿岸艺术家的轶事等等。据说世界运河遇见之旅结束后您还计划再出版一本书。对于一部舞蹈作品,书意味着什么?

  ●崔巍:做大运河这个题材,必须要有书,因为大运河是千年留下来的,现在还活着,将来还会流淌。大运河给千年后的人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我们留给后面千年的是什么?这是这部剧的核心,所以仅仅用舞蹈来表现是不够的,要做系列活动,包括出书,要记录下这个时候, 2014年申遗时,以及之后若干年,中国人都在做什么。书留下,和舞台艺术作品是不一样的。现在《遇见大运河》这本书正在准备出英文版。

  《遇见大运河》长卷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另一种形式,已经留下法文、德文签字,将来还会有阿拉伯文、希腊文、英文等不同语言的签字

  ○记者:剧组为这次巡演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比如《遇见大运河》书画长卷的设计,荟萃了中国的辞赋、书法、绘画,非常有纪念意义。这个创意最初是怎么想出来的?

  ●崔巍:长卷其实有两条。行走中国大运河时有一幅,丝绸制作,上面有百年老社西泠印社的印章,这些都是我们的宝贝,杭州的标志。这幅长卷留下了大运河沿岸六省两市的签字。设计长卷,是因为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把《遇见大运河》定位为一个单纯的剧,而是作为保护、传承文化遗产的行动,我们做了很多线下、舞台下的活动。包括这次在尼斯、柏林,我们做了很多舞台下的快闪、与当地历史文化遗产结合、与世界运河对话的系列活动,所以演员也很累。现在第一幅长卷已经完成。在准备走世界运河之旅时,我想也要有一幅长卷,不仅代表杭州,而且代表中国,所以选择了国画,并专门请文学家写了运河赋。想表达什么呢?运河水流淌世界,中国文化流淌世界。现在长卷上已经留下了法文、德文签字,将来还会有阿拉伯文,希腊文,英文,等等。这也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另一种传播形式。通过做大运河我感到,人的创意无限,只是有时会觉得累。所以要坚持,不厌其烦,追求完美。我很感恩自己做全国人大代表的十年。有些人觉得,当人大代表会不会浪费时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这几个字。因为你每做一件事情,如果不投入去做,就是浪费时间;如果用心去做,不但不浪费,反而是巨大的积累。在履职人大代表这十年,观察生活,准备议案,让我能够抓住现实生活中第一个声音,了解历史发展每一个阶段最迫切的需要。这个时候艺术如果能跟随上这一切,才可能创作出与时代同步的作品。

  ○记者: 《遇见大运河》是一个非常中国的题材,但音乐请了为好莱坞做配乐的克劳斯·巴德尔特,为什么要请他来做?

  ●崔巍:从一开创作《遇见大运河》 ,就想让它走向世界,听觉和视觉都很关键。最开始请的是久石让先生,先生特别真诚地告诉说,他没有做过舞剧,不知道做出来会怎样,如果要用他,可能会有助手,也就是中国人讲的枪手。他特别真诚。后来我觉得,语言已经不通,再传达给助手,更难以清晰地表达我的意图。当时正好在放电影《加勒比海盗》 ,我被其中的主题曲深深打动。在人们的心目中,大运河就是江南的小桥流水,但是越深入了解她,我觉得她不仅仅是小桥流水,更是汹涌澎湃的,坚韧的,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听《加勒比海盗》时,我认为这就是我想要的,是涌动在中国人血液里永不服输、永远坚持、自强不息的劲头,我就要这个音乐的作曲。 《遇见大运河》在没有音乐之前,所有的舞段全部用替代的音乐做,然后拿给克劳斯看。他愣了,很激动,说,你们不是排好了,还用我吗?我说,这是为你排的,这些音乐不是你的,是我想要的,我需要原创。他感动得流泪了。后来我们一直磨合。中间也出现了语言的问题,创作精力的问题。克劳斯也没创作过舞剧,所有作品也是看着电影配的。电影配乐有一个问题:一段一段,情绪不连续。我第一次听到他的作曲,我流泪了,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有太多的人反对我请外国人作曲,中国题材,请个外国人,怎么演绎?我压力很大。但第一次听,我真的担心地流泪了。他的音乐也是一段、一段,根本不像现在。但是克劳斯有一点特别好,他说,导演,没有关系,我再做调整。我告诉他,我需要有连贯的情绪表达,这是一个整体的结构,需要有人物情绪。音乐我们磨合了两年。一直到最后,我都觉得很满意了,他还说,导演,我觉得这一段不够好,我再去修改,你再听一下。所以我觉得真正好的东西,不是哪一个人做成的,而是需要有一个好的团队,这个团队的思想、信念、追求应该是相同的,才能注定作品的成功。

  ○记者: 《遇见大运河》得到了国家艺术基金2016年度传播交流推广资助项目的支持,对这次巡演起到怎样的推动作用?

  ●崔巍: 《遇见大运河》从一开始就想走世界,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告诉世界中国人是怎样保护文化遗产的。但困难也很大。正是在这个时候,国家艺术基金的支持和信任,让我们能够踏上征程,成就一部作品真正的价值和所要呈现的结果。作为市级院团,能拿到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真是很不容易。我深深感恩。我觉得当前国家正在深化改革,包括国家艺术基金,也是刚刚成立三年,相信会为更多优秀作品插上腾飞的翅膀。

  记得《遇见大运河》在国家大剧院演出时,有人说我们是庆祝两周年,开庆功会。我说不是,是纪念大运河申遗两周年,同时也是我们演出第三年的刚开始。保护宣传世界遗产的行动,永远在路上。